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苏文的冷笑有些凝固。
只见这名亡灵法师来到三具残破不堪的瘟疫鼠人尸体面前,对着它们朗诵起了晦涩难懂的咒语。没过多久,三具还带着热气的尸体就动了起来。
但和刚才相比,它们动作十分僵硬,并且也似乎没有了痛觉。被砸断肩膀那位,脑袋提溜向一边,让人感觉摇摇欲坠;肚子被捅穿那位,肠子和内脏泄了一地,此时也不去收拾,呆愣愣站在原地;最后那名胸口凹下去一大块的,则因为脊椎断裂,脑袋以诡异的角度转了一圈,贴着自己的肚子。
苏文可以感觉到,这三只鼠人,仍然死的透彻,只不过在法术的作用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复活”,变成了行尸走肉。
这就是亡灵么?
“奴仆们,继续你们的使命,把这个人类带回去。”
中年的亡灵法师似乎没有继续和苏文交谈的打算,在释放了一个清洗术弄干净了地面上血迹和碎肉后,便先一步远去。
而三只鼠人,或者说三只鼠人的尸体,则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苏文面前,齐心协力地将那根巨大的骨矛从地底下拔了出来。然后一人抬着一边,还有一个则抬着苏文的脚,把他像肉串一样架起来,往亡灵法师离开的方向搬去。
虽说因为道格拉斯和命匣的关系,苏文这两个月以来,早就对“亡灵”一词不陌生,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真正的亡灵——除了自己以外,但巫妖这种顶级亡灵,毕竟不具有参考性。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能够清晰“看”到这三只鼠人亡灵身上不久前才出自己手的致命伤。那残破的血肉,暴露在冰冷的温度下,甚至散发出阵阵热气,令人触目惊心。
老实说,干掉它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也是苏文第一次杀死“智慧生物”,但本应该紧张的他,内心中却无比平静,更没有什么惊慌和惧怕之类的情绪。想来想去,苏文也只好归咎于它们长得太丑,让人无法心生怜悯了。
更何况,不管是不是道格拉斯的安排,它们刚才可是来真的。自己要是没把它们都干掉,又不肯乖乖束手就擒,那么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大卸八块了,所以苏文对自己的决定一点也不后悔。
由于骨矛的麻痹效果仍在发挥作用,苏文依旧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三只鼠人亡灵把他带到了那个发现异常的地点。那堵住了通道的下水道石板不知何时已经被洞开,他毫无阻碍地被抬了进去,在经过了一段长长的陡下坡之后,便进入了一个地势开阔的地下空间。这里终于有了淡淡的光亮,而空气中迎面而来浓密的血腥味,也让苏文微微皱眉——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居然觉得稍微有些振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七拐八绕后,一个祭坛出现在苏文眼前。
这个是一个星芒型的巨大祭坛,上环刻画着许多规则的纹路,仔细看的时候,苏文发现这些纹路都是一个个或粗或细的凹槽,里面流淌着某种黑红色的液体。直觉告诉苏文,那很可能是某种生物的血液。
在五芒星祭坛的每个节点上,都有着一个容纳一人的法术枢纽,其中的四个,都各有一名黑袍人静坐其上。他们的身体里延伸出淡淡黑雾,与地面的纹路相连,元素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涌动不休。
而空着的那个枢纽旁边不远处,静静站着那名不久前将自己带进来的高大黑袍人,正看向被鼠人亡灵带进来的自己。
“猎物回来了。”
见到苏文之后,他对枢纽中的同伴淡淡说道。
一名坐在枢纽上的黑袍人闻言扭过头来,目光越过被钉在骨矛上的苏文,落在了那三只奇形怪状的瘟疫鼠人身上。
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雷昂祭司,你的老鼠们怎么了?”
名为雷昂的高大黑袍人微笑道:“当然是这位年轻人干的好事,他杀了这三只鼠人,我不得已把它们变成了亡灵。”
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你忘了大主教的话了吗,不要在外面使用亡灵转化的法术,万一被人发现了痕迹,我们就有麻烦了。”
“没事,我做的很干净。”雷昂自信满满,“之前那几百个蠢货佣兵都快把上面拆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我们的密道,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我的可靠吗。再说了,就算有人发现,就凭红枫镇那群羸弱的裁决骑士,也想阻止我们的伟业?”
另一个黑袍人开口了:“大话还是少说为好,雷昂祭司,距离预定的日子已经没有多久了。这座祭坛是大主教的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因此这段时间你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我明白。”
……
苏文目睹着这群人煞有介事的讨论,见他们丝毫不避讳自己,便不由得将他们口中的“大主教”和道格拉斯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头联系到了一起。
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自己这还正被骨矛插着呢。虽然好像依然没造成实质伤害,但动弹不得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见他们聊得越来越开心,迟迟没打算理会自己,他实在不得已插嘴道:“你们的大主教难道没有教育过你们,对待客人要礼貌些吗?”
于是黑袍人们的对话戛然而止,齐刷刷扭头看向了苏文,空气中充满了寂静与肃杀。
苏文:“……我其实也不算太急,或者你们再聊会也行。”
他们不礼貌就算了,自己随意打断别人谈话,好像也挺不礼貌的。
但对方似乎不打算再谈下去了,那个有着沙哑声音的黑袍人嘎嘎笑了起来:“雷昂,你带来的这个年轻人,胆子很大嘛。”
雷昂微微笑道:“没错,我会好好安排他的。正好折磨室那个叫得最大声的女人昨天死了,他就是用来顶替她的。”
“那就带下去吧,这里事关重要,别让他的存在影响了主祭坛的运行。”
“没问题。”
于是雷昂挥了挥手,示意三名鼠人亡灵将苏文抬往另一边的通道。
但苏文却不干了,有些不满地开口道:“我说,你们这群家伙既然已经把我请过来了,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雷昂仍然面含笑意,他来到苏文面前,面色和蔼地对他说道:“闹?哦,当然,希望你等会能闹的更欢乐些。”
苏文眉头紧皱,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祭坛上又有一名声音粗壮的黑袍人开口了:“雷昂,这小子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你对他做了什么,不会是被你吓疯了吧?”
雷昂头也不回道:“呵呵,也许是装疯卖傻吧,我这就把他带走。等到了折磨室,往架子上一挂,他就算想真的疯掉,也由不得自己了。”
这下子,就算苏文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群人并非听命于道格拉斯了,自己之前竟然一厢情愿地产生了误会!但随即,他立刻提起了浓浓的警惕——既然并非道格拉斯安排的迎接自己的属下,那么亡灵法师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是什么?那个一看就邪恶无比的五芒星祭坛,又有什么作用?
带着这种疑惑,动弹不得的苏文又被扛过了长长的通道,来到了一个昏暗压抑的空间。
周围传来的有气无力的呻吟声,让他不由得从思考中惊醒。下一刻,他双眼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里是一个不算大的空间,但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化为实质,房间里整齐摆放着两排厚重的木架,上面绑满了遍体鳞伤的“人”。他们中有男有女,还有老人,但无一例外,都被折磨的皮开肉绽,不成人形,其中有一个,甚至胳膊和腿都被砍掉,眼珠子也被挖出,变成了一个“人棍”,那麻木着张大的嘴巴里全是粘稠的血块,连一颗牙齿都没有。而他在这群“人”中,还远远算不上最惨的。
苏文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三观正迅速崩塌,他的胃部很快就翻江倒海,不久前刚吃进去的食物碎片,被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很好。”
见到他这样,旁边名为雷昂的黑袍人终于心满意得地笑了出来:“你的反应和他们任何一个人刚进来的时候都一样,而很快,你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你可以尽情呼救,也可以将一切你所知道的骂人的话辱骂出来——趁着你还有力气骂的时候。从现在开始,这三名鼠人亡灵将专门负责对你的‘照顾’,它们是被你亲手杀死的,相信在照顾你的时候,也会带着特别的感情而卖力工作吧。”
“……”
苏文沉默了许久,但他的呼吸正在逐渐加速。
“道格拉斯,我知道你能听得见。”
他缓缓开口了,并非在脑海中无声的“开口”,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我苏文在这里发誓。”
他看向那群被挂在木架上,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人们,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再跟我提任何关于杀戮和折磨的话题,我就把你和你那该死的命匣,绑上最重的铁块,扔进死亡之海最深的海沟里,让你真正的永世不得超脱!”
“闭嘴。”
雷昂不耐烦地打断了苏文:“我不管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也不管你的身体有何诡异之处,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说着,他来到苏文面前,抬起拳头,狠狠在苏文脸上揍了一拳。
这一拳看似不重,但上面显然带着元素之力,苏文被揍得扭过脖子,脸上的皮肉早已破开大洞,露出了森然的骨骼。
他却浑然不觉地扭过头来,对雷昂扯出了一个格外惊悚的笑容。
“实不相瞒,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有杀过人。”
他狞笑着说道。
“但我还是要问,你准备好死了吗?”
这话说到一半,声音就变得空洞且沙哑。因为苏文的骨头已经破体而出,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骨矛,就和蜕落下来的血肉一样,融化为了粘稠的流体,涌入了他胸膛里的那颗猩红色宝珠内。
目睹整个过程的雷昂睁大了双眼,现在的两人似乎两极反转。苏文的头骨仿佛展开了令人心颤的微笑,而雷昂则因为惊恐而浑身颤抖。
他从喉咙里挤出牙齿发颤的声音:“你……你是什么东西!”
“你猜。”
苏文淡淡说道,那张庞大的手骨,已经抓住了雷昂的脸,将他提起。
雷昂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和挣扎,只是在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像是得了癫痫一样。而随着他的精魄如同鲸吸般涌入苏文体内,他的颤抖也在逐渐放缓,直到彻底消失。
良久后,巫妖形态的苏文深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浑身充满了惬意。
虽然他早就没有了肺这种东西。
他自言自语道:“道格拉斯,你还真没骗我,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口精魄,果然比之前加起来的都要浓烈和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