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并且除了每天固定的“任务”以外，歌莉斯坦几乎没有吩咐过莉蒂西娅做任何事。

莉蒂西娅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天堂一样。

为了让自己更加安心一些，她主动承担起了所有家务，把整栋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那些没住人的空房间都不放过——虽然歌莉斯坦一再表明这根本没有必要，但在她的坚持下，还是任由她喜欢了。

与此同时，房子里的食物堆积如山，日常用品也应有尽有，因此不存在物资上的紧缺，但莉蒂西娅觉得，眼前这名高大的帝国骑士，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忧虑，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

而每当自己将最新的“报纸”带给她时，这种忧虑就会加深些，似乎她并没有在上面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内容。

歌莉斯坦也并没有将上面的内容对莉蒂西娅隐瞒，甚至有许多她读不懂的复杂词语，还会耐心对她作出解释，但即便如此，莉蒂西娅也实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大概知道，特里底斯城的周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与亡灵有关，并且还和那天袭击地下商会的暴动有关。

对此，莉蒂西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这种事情并不是自己该关心的。应该关心它的是歌莉斯坦这样的大人物，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事情不要多问就行了。

真正让她烦恼的，反倒是歌莉斯坦没事就拉着她问东问西，从她的出身一路追问到为何会落魄在贫民窟。这让莉蒂西娅疲于应对，要知道编故事可是很难的，但自己又不可能袒露出半精灵奴隶的身份，好在她能看得出来，歌莉斯坦这么做并非在盘问自己，而是纯粹因为太无聊烦闷而打发时间，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含糊其辞的地方也不深究……否则，自己肯定早就露出马脚了。

但也并非是单方面的追问。

歌莉斯坦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述的对象，甚至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莉蒂西娅在静静听她讲述自己的经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交谈，莉蒂西娅对她的了解，也在慢慢加深。

这名大个子女人全名叫做歌莉斯坦·加西亚，出生在帝国东部的亚兰行省，那里民风剽悍，而她从小就一身蛮力，在同龄人中横扫一切，并在九岁那年被发现有斗气天赋。不过，这对她来说似乎并非全是好事，因为出身于类似特里底斯南部街区那样的贫民窟，天赋算不上多么优秀的她，哪怕被发现了天赋，也根本没钱进入骑士学院学习。

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歌莉斯坦就会格外羡慕那些魔法师。

因为同样作为超凡职业，魔法师和斗气骑士的待遇相差巨大，倘若她觉醒是元素天赋而非斗气天赋，那么即便是最低标准的元素亲和力，也会立刻被初级魔法学院招收为学徒。

钱的问题根本不用考虑，魔法学院会为交不起钱的学徒减免费用，而不像骑士学院那样没钱就上不成。毕竟两者的社会地位和需求度都有差别——同为超凡者，法师就是比斗气骑士高贵些，因为前者上限更高，而且各种神秘强大的魔法，也比单调憨直的斗气要来的更加令人敬畏。

作为一名普通人，还是被豢养到大的半精灵奴隶，莉蒂西娅自然不能完全理解这当中的差别。在她的眼中，无论魔法师，还是斗气骑士，都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但有一点她倒是知道，那便是无论是谁，发现有成为这两种职业的天赋，命运都会迎来惊人的转折，即便是像她这样的半精灵也不例外。

是的，在莉蒂西娅和歌莉斯坦描述的年龄差不多大的时候，那名奴隶主也专门安排过民间魔法师，带着一种神奇的水晶球，给她们这些半精灵奴隶做过天赋测试。其中有一个常受欺负的小姐妹，就因为被检测出了元素亲和天赋，当天就从麻雀变成了金凤凰。不但在奴隶主的城堡里有了专属她的房间，更是每天都有好吃好喝供着，还有专门的魔法导师进行教导。甚至就连那名每天板着脸的奴隶主，在见到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会变得喜笑颜开。

不过几年之后，那名姐妹还是没能逃脱被送走的命运，据说她被卖出了普通半精灵奴隶几十倍的价钱，谁知道呢？

总而言之，莉蒂西娅对于“超凡天赋”的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除此之外，他大概知道，有这种天赋的生物，能够变得很强，强到一般人根本无法匹敌，因此在听道歌莉斯坦承认了自己的超凡者身份的时候，她的神色既羡慕又憧憬。

但很可惜，这条路在那一年就被堵死了。自己的测试结果和大多数同伴一样，不具备超凡天赋，无论斗气还是魔法，都触不可及。

不过歌莉斯坦让她对此也有了新的认识——原本她以为，超凡者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存在，没相当却也能够如此平易近人，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倘若歌莉斯坦不坦白，她肯定猜不出来。

而且，歌莉斯坦的超凡者之路，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因为没钱学习斗气，所以直到十三四岁，歌莉斯坦依然只能浪迹在贫民窟，即便如此，她的战斗力也远远超过了同龄的男孩子，一度成为了周围的孩子王。这种虚名往往会令人膨胀，后来她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也就是当地一带真正的黑恶势力头目，后者没有选择直接和她正面交锋，而是在背后下了黑手，绑架走了她的妹妹和母亲……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歌莉斯坦没有详细说，但莉蒂西娅能够听得出来，结果并不太好。在那件事之后，她便离开了家乡，参加了多伦的军队，经过了数年的训练后，终于激发了斗气能力，并被调往帝国东境的前线。

又过了几年，她从军队中退伍，被安排到了特里底斯城，隶属于裁决厅的管辖，成为了一名裁决骑士。直到今天。

每次说起家乡的时候，歌莉斯坦都有些唏嘘，总能陷入回忆。

而莉蒂西娅则知道，歌莉斯坦只是想要找个倾诉对象罢了。在这种时候，自己只需要当一名好的听众，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平静的日子还在继续。

也许是越发接近冬天的原因，街上的人一天天变少，每天都去的书报亭也变得门可罗雀。再等两个月，一个月，或者更短，当第一场雪出现，这座城市便会彻底陷入沉寂，直到来年冰雪消融。

曾经身为奴隶的莉蒂西娅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大多数人而言，不是瑞雪兆丰年，不是堆雪球打雪仗，而是——白色死神。

对于奴隶主老爷们，冬天是个偷懒的好时节，他们可以坐在有暖炉的屋子里，惬意地喝着热乎乎的黄酒，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年轻的少爷们则大多有着玩耍的余裕，穿着厚重的棉袄，成群结队地在雪地里尽情奔跑。

但作为奴隶，却只能和同伴一起蜷缩在冰冷的漏风房子里，祈祷着寒冷的冬天快点过去。莉蒂西娅知道，自己其实是幸运的——作为奴隶主老爷“最宝贵的财产”，她和其他半精灵姐妹们，虽然条件不好，但至少不用忍饥挨饿。但那些充当苦力的奴隶，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她曾经亲眼看到，一批被要求在大雪中劳作的苦工，被活生生冻死了一大半，到最后只剩下两个还有一口气的被抬回来。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这两个奴隶的结局，但莉蒂西娅知道，他们肯定也活不过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

如果说对于奴隶主老爷而言，自己这样的半精灵是值钱的金丝雀，那么那些苦工奴隶，便是丝毫不用顾忌死活的牲畜。

起初莉蒂西娅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奴隶才会面临如此悲惨的命运，但随着她来到特里底斯，并因为种种原因辗转到贫民窟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受苦的并不仅仅只有奴隶。在这之外，还有许多的穷人和流浪汉，他们都面临着寒冬的致命威胁，她经常能够在街边看到冻僵的尸体。

能够享受命运馈赠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

所以，她无比感激歌莉斯坦，尤其是这几天温度骤降，如果没有那天的偶然相遇，自己大概正蜷缩在窝棚里瑟瑟发抖吧。

对于现在的生活，她完全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希望能够永远继续下去。

然而……

第八天，当莉蒂西娅拿来报纸的时候，歌莉斯坦似乎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身下的桌子，在她的拳头下，如同豆腐当场破成了好几块碎片。莉蒂西娅被吓了一跳，连忙抓起她的拳头看了看，还好，没流血。

“岂有此理！”

歌莉斯坦没有阻止莉蒂西娅的动作，只是兀自被气得发抖。

“发生了什么？”

莉蒂西娅充满疑惑地问道。

“全乱套了”歌莉斯坦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就在今天，帝国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特里底斯附近的亡灵法师势力名字叫做‘终亡教会’，而这里的领主特里米亚·埃文大人是幕后元凶，因负隅顽抗，已经被当场格杀。内城区许多贵族被牵连此事，尤其是裁决厅，高层几乎全部被抓起来审问！”

莉蒂西娅听得似懂非懂，但歌莉斯坦的暴怒让她猜到了什么。

“这是真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假的，我就是裁决厅的人！”歌莉斯坦猛然站起来，但声音却越来越小，“这中间肯定出现了什么误会，事实绝不可能如此，帝国搞错了。裁决厅和特里米亚领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他们’的踪影，莫非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冒牌货，而是真正的帝国……”

说到最后，她猛然抬起头，看着莉蒂西娅。

“我们要出去一趟。”

莉蒂西娅微微一愣，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