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藻双脚搭在桌子上,向后一撑,后仰的椅子上身姿完全舒展开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神情更显疲惫,使她那与生俱来的精致厌世脸上,多了一种目空一切的凉薄。
令看者不觉移开目光,心想:“我们到底欠了你多少钱,你要这样看我们?”
身体一缩,椅子跌回原位,杨藻摸起桌上的烟点燃一支,挥手让桌面上的三维影像旋转起来。
“目前已知,每个持有九州界宝的人都已经标注完毕,其中超半数是宗门借用,不过这种情况一般不会更换持有者,如遇战事,这些人多半还会持九州界宝出现。”
一名异人汇报完,杨藻吐了口烟道:“预防跟换持有者,其幕后调查清楚了吗?”
“在查。”
杨藻即使不皱眉,对方也看出她心情很不好。
“毕竟我们当中有控尸能力的只有离灵一人,她能控制的圣境尸体只有四具,大小战役都要这四具尸体去跑,能查到的情报实在有限。”
“是吗。”杨藻表情不变,似乎也知道局面有多无奈,澹漠道:“还请大家多努力,务必尽快查清。”
以杨藻九州时期的性子,话当然还是这番话。
曾经遇到困难,她只会鼓励大家多努力,自己则要更努力。
来到无边海,经历多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连鼓励都懒得说了,也不必说了,因为她几乎都是单干。
现在捡起来,说出来,心境也随之变得让她有些认不清自己了!
不知何时,她开始有了一种她认知里的堕入思维,不受控制的去揣测别人的用心。
她入行时就知道,这是她这份职业很难避免的事,许多前辈总是不受控制的用职业目光去看,去揣摩,因为在他们审理犯罪的时候,同样会受到罪犯的负面情绪影响,很容易陷入每个人都是潜在罪犯的死胡同。
她没有。
不论对方多可怜,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不需要忏悔,不需要弥补,只要承担。
她不会像莫老板那样同情一个又一个罪犯。
她要同情,也只会同情被害家庭。
然而现在,她对这些人很绝望。
对自己更绝望。
她竟然不受控制的去揣摩这些人的内心世界。
他们不是嫌疑犯。
他们是同伴。
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但她还是在内心质疑了。
来到这里三个多月,近乎毫无所获。
不是没有目标,目标很多。
在这个最不该盲目的时候,眼前这些人变得无比的盲目。
他们有无尽的顾虑。
怕这,怕那。
其实说白了不是怕破坏协议,破坏和平,这个世界有个屁的和平。
他们是怕自己会死!
为此不少人心底压抑着怒火,觉得公叔怜阳不该让他们来。
上万的异人,为什么选择我们?
为什么不找自愿者?
为什么不投票?
就因为能力或许合适,能派上用场就强行要求我们来,这对我们公平吗?
场间没有为此争论,但杨藻似乎就能听到他们的心声,绝大多数人都带着这样的抱怨,在得过且过,这边这位心里想着:“效率还不够低,在拖一拖,拿不出成绩自然就会回去享福了。”
那边那位心里想着:“开什么玩笑,要我们查那些势力,人家可是有神识的,知道神识是什么吗,哦对了,你丫的可没修炼过,自然不懂神识的可怕,反正我是不会去查的,谁爱查去查。”
此外还有直接针对她的抱怨:“哼,这脸可真够臭的,老子可不欠你,看什么看,以为我怕你不成,我连公叔怜阳都不怂,会怂你?呵,找到几件神迹就自以为是了?老子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咋地,打我啊,抽我啊,还看,想用眼神杀死我啊……”
那人群外围,边边角角同样仿佛有声音:“天榜那么多高手不用,为什么要点名我来啊?我能干什么?求你们放过我吧,在这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想死我的后宫咯,对了,反正有传送阵,请个假回去几天应该可以吧,不过这杨藻脸很臭,多半不会同意,得想个办法,拉肚子?不行,老子如今可是修士,龙精虎勐的狠,怎么般呢?哦,有了,后宫死了一个,回去吊丧总该答应吧,对,回头就说一声。”
“什么时候散会啊。”
“别看我啊,我有什么好看的。”
“看我干什么,闲的没事干就散会啊。”
“这沉默是什么鬼?好可怕。”
“场面有点冷清,看来大家的心思都想到一块了,既然不想干就早点散了吧。”
“我居然是这里面天榜排名仅此杨藻的最高者,前十一个都没来,难道说,公叔怜阳是怕天榜高手立功太大,会被夺权,所以安排这些臭鱼烂虾跟老子合作,真特么掉价。”
“公叔怜阳傻逼,杨藻更傻逼。”
“唉,好无聊啊。”
“屁股好痒,偷偷挠一下没人发现吧?”
“唐秘书好像又漂亮了,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一面啊。”
“收集神迹这种事,当然是能力大的人干了,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吃吃瓜,看看戏就好了嘛,让我们参一脚像什么话嘛。”
“外面很危险,可别让我出去啊。”
“怎么看我啊?我是不会出去的,再说,这是我们能参合的么,没见外面斗法的都是什么层面的么,要上你上啊,与其赶鸭子上架,不如再等等看,说不定公子流突然降临,把神迹全收了然后扔给我们,大家又能占便宜了。”
“努力,哼,多么可笑的老古董啊,什么年代了都。”
满屋异人的心声,仿佛真实的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般,让杨藻听得一清二楚。
她希望这是假象。
自己幻听了。
可是这些人的微表情,还有挠屁股的,抠鼻孔的,躲避她眼神的,敢与她对视的,神游天外的,和一脸生无可恋的,都透过微表情和肢体动作传达到她脑海中。
她突然站起来,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有期盼,有担忧。
“这些人只要出现在战场都交给我,你们防止他们脱逃就行,散会。”
欢呼声,赞叹声,还有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响彻这临时会议室。
杨藻通过传送阵,回到她常年居住的小岛,这个小岛并非无人岛,有一个小渔村,这里的村民除了捕鱼,就是养殖一些灵蚌换取生活所需。
杨藻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千年,但这里的人却不知她的存在。
孤僻这方面,她比张天流病得更重!
回到这里的杨藻,坐在海边散心,远离异人的她,脑袋终于清静下来。
她突然发笑。
笑容既苦涩,又凄美,还有从不展露在外人面前,那惹人心疼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