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几个久惯世事无所动心的老人不由都睁大了眼轻轻伸直脖颈。
吴小妹似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毕竟她是骄傲的,也是个女孩,有女孩子一份天生的骄矜,让她主动表露心意对她来讲还是有些为难。
风在吹,她的心中也在错乱地想:
这一箭,她真的要射吗?
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毕竟只有一面呀,可那一面,似乎已就此在她心中不能舍去。
彼此天南海北人,这一箭不射,她也许就永无机会了;但射的话,她要射的人是否也对她中意?
吴小妹心中徘徊难定,她忽咬了咬唇——无论如何,这一箭她还是要射出,更要射准,这只怕是她与那个男子一生中唯一的机会。
一向对自己射术有绝对信心的她不知怎么手心里也全是汗了——可他——和哥哥似乎还有好多理不清的男儿的事。
吴小妹心中翻覆无限,忽然,她于众人之中看到哥哥那双镇定又似理解的眼,心中就似定了定,吃了定心丸一般。
她从上场,就没向那个印在她脑海里的长眉细目的男子望去,这时,她要好好望向他了。
她要认真地看一次,看自己是不是被记忆、夜、或者别的什么幻觉所欺幻,只一面就已倾心如许。
然后她望到付乘风,付乘风的一张脸正迎着阳光,那双细眼微微眯起,那长而碎的睫毛下就似藏了无数吴小妹想用一生来探索抚清的心事。
那张脸——怎么说呢,在夕阳下微微泛着金光,一丝丝细微的茸毛都看在吴小妹那百步穿杨的眼里。
吴小妹忽然心中一跳一痛,就是他了、就是他了!
只见她左手拾弓,右手搭箭,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持泰山,轻舒猿臂,瞄准靶心。
——这一箭不能轻也不能重,要正正射在他心口那里。
轻轻一放,吴小妹那只小箭就带着阳光向她的宿命飞去。
付乘风只觉阳光在那一刻忽然刺眼,然后,光色中,有一样让他有些怕的摸不清来头的东西飞来。
然后、他犹豫了下,就见他若有意若无意的一闪。
满场欢声中,那一只小箭就盯在了他身后屈言路的衣襟里。
屈言路好象还在梦里,李小妹却在心中叫了一声“不!”
——她平生第一次出箭,为什么居然会射错?
——他是有意的,他是有意的!
——吴小妹心中又苦又怒地想。
她知道他的身手,他怎么能这样拒绝自己初释的情怀?
吴小妹一时只觉满胸满腹冰炭摧折,这一生,都没有的伤心失意一起灌入了她的心里。
蹇宝的眼中,忧色加了一分。
魏宇一脸愤怒地看向陈澌,众人都在笑,屈言路如在梦里,而吴小妹,忽然——不发一言、纵辔而去!
......
就让我向斜阳奔去。
那个女子,骑着一匹骏马,就是这么样的投向斜阳。
夕照,没心没肺地在这伤心女孩座骑的蹄下铺成一片温暖的金缎,可她的心呢,她初知悦慕的心中却如此被伤得千疮百孔。
她望着这个她一直深爱的阳光原野,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山河无情——
你快乐时,它如此的阴晴晦暝,你不快乐时,它也会依旧如此的阴晴晦暝。
天,连你也不同我一起悲愁喜乐吗?
我是在你怀抱中长大的女儿呀。
——如果无缘,为何相见?
吴小妹一时满心满肺地想:
为何相见,为何相见?
——他不爱我,他不爱我。
从来、她都是草原上最出色的女子,还没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她得不到,包括忠诚、包括羡慕、包括...很多很多。
从有生以来,吴小妹全身的毛毛孔孔,还未曾这么完全而绝望地被一种情绪笼罩着。
他不爱我——吴小妹只觉心中郁闷无可诉说:
他不爱我!不爱我...
马儿也似知道吴小妹心绪的变化。
在她纵情狂恸时,它纵蹄奔逸。
然后,吴小妹倦了,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那么倦,马儿的蹄似乎也倦了,倦成一种懈怠。
终于,那慢慢的蹄子由细步变为静止。
那一刻,山河好静,岁月夕阳,一切都好静,似乎为了安慰一个女孩儿受伤的心。
吴小妹翻落马下,把头埋在草丛之间恸哭——
他——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