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妙雪这时候当真是哭笑不得。世人可爱,万事可戏,没料想到,今日里居然被道上的人逼得此般狼狈。
可眼下还真只有同舟共济这一条道儿,若是在将军府被擒,除了自尽,绝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她白了那黑衣人一眼,往后又退了少许,透过藻饰间的空洞,观察着下边的情况。
一眼就看到,一名一身劲服的男子,站在挂满弓弩的墙面前观察。
你道那人如何般相貌,一点浩然正气,千里快哉风范,剑眉星目,一表人才。
他注目片刻,伸手取下一张精铁胎弓,身旁一人立即说道
“世子好眼力!这张弓,是我们家老爷四十岁前最喜的,唤做‘天狼’。西北望,射天狼。”
那肩膀上镶着紫蟒图案的劲服男子笑着说道
“天狼这名字倒是听得霸气。我也没啥眼力,就看得这弓身,最是硬朗,只是可惜,弓的身子缺了一个口子呢。”
“社儿,不得无礼。所谓弓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杜将军宝刀未老,你休得胡言乱语。”
紫色蟒袍的中年男子,不高兴的说道。
“不碍事的王爷,要是老爷知道世子也喜爱弓射,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家老爷这些年一直念叨着自己的武艺没人能传承,等女儿出嫁了去,便只剩孤家寡人了,只怕这一生沙场的功夫也要带到下面去了。”
管家笑呵呵的说道,假装没听见李社的话。这杜将军一生戎马,直到知天命的年龄,才得了一个女儿。虽然嘴上说着可惜无子,但对女儿最是疼爱。
见管家如此说话,紫袍人也不再多言,倒是充满兴趣的看着儿子把玩那精铁胎弓。
李社见父亲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他便来了劲,试着拉了拉弓弦,说道
“果然好弓!你们且避开,我若拉不开,今儿个可要贻笑大方了。”
紫袍人与侍卫管家赶紧让开几步,李社大步流星走到屋子正中央,身跨马步,举臂挽弓。云妙雪听见弓弦渐渐绷紧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也跟着抓紧了,难道说他要?
只见那李世子握着弓的左臂微微移动,右手扣弦,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瞄动,仿佛在大草原上挑选合适的猎物一般,策马沧海,西望昆仑!
云妙雪眼见他的目光慢慢移到自己的藏身所在之处,后背上刷得渗出一层冷汗,她想逃,可是又不敢乱动。身体紧紧匐在梁上,心中强自镇定道
“傻丫头,他只是试弓,这等紧张做甚……况且,那弓上连箭也没有。”
突然间,李社暴喝一声,张满月的弓弦骤然放开,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射出。
他这一松右手,弓弦震动间,竟然引发了一股强烈的气流,当真是无双的好内力!
木格藻饰,哗啦啦地在眼前破碎,云妙雪拼命用手一挡,却一个不稳被那力道弹得飞起,背心处重重撞在高处梁顶。
好强!好霸道的功夫云妙雪顿时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一口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黑衣人大喝一声,纵深一跃,落入房间。
众侍卫万没想到,梁上竟然藏着两名窃贼,都是大惊失色。其中一人机灵,立刻大叫
“有刺客,保护王爷!”
侍卫们纷纷抽刀,李世子大喝道
“你们去抓那梁上贼人!此人甚有胆色,留与我!”
侍卫们不敢怠慢,便纷纷向梁上跃去。
黑衣人没有兵刃,就地一滚,欺近李社的身旁,出掌攻他的下盘。
那李世子倒是自信满满,既不退,亦不避,以指弹弦,“蹦蹦”的两声闷响,顿时劲力四射。黑衣人眼里看得清楚,这分明是皇族功法——《皇途霸业功》,瞳孔收缩,他神经反射,不由自主一侧头,躲过了这道致命的劲气。
李社见此,也不以为意,以弓作刀,迎面劈下,弓弦之上,一股玄黄的劲气,肉眼可见,谁也不会想到这李社身为明王世子,含着金勺出生,不是尽情享那富贵,竟如此吃得苦,年纪轻轻,居然练得了一身霸道的武功!
虽然他没有上过战场,可那弓劈过来,却直如在千军万马中,刀劈敌士般的气势夺人,无可抵挡!
黑衣人此刻非常窘迫,知道李社的身份,他不敢显露出自己的功夫来,顿时在李社的攻势之下,显得有些毫无还手之地,途之奈何,只得又是就地一滚。
精铁胎弓的弓身,霹雳一般劈入地板。花岗岩的石地板,入板三分!李社见弓陷入地板,撇撇嘴巴,将内力聚集到手心,顺手一提,弓身立刻带起地板,纷纷砸向黑衣人。那黑衣人才打了滚,见避无可避,只得以手支地,倒立了身子,快速反足旋踢,将石板悉数踢飞。
“哼!”
李社冷哼一声道
“藏头露尾鼠辈,死来!”
说着,他举着弓又连劈数下。这时候才发现这黑衣人功夫不简单,虽然窘迫,但是始终像耗子一样贴着地面乱蹿,总是能险到毫厘地避开。李社见状,知他是高手,也不心急,左赶右驱,眼见得将那黑衣人逼到墙角,再无可退。那黑衣人忽然开口说道
“世子武力不凡,当从军杀敌,兵破花刺子模城,何顾小贼吔!?”
李社眼中,杀气闪现,余生遥遥,天命昭昭,从军杀敌,何需你说!?
他双手持弓,猛地灌输内力,催动《皇途霸业功》,内力全发,弓身马上就像烙红了的铁一般,散发出让人惊悸的气息,李社也不去答那黑衣人的吼问,催弓横劈,“呼呼!”弓身划过空间,发出低沉的吼声!这一击若是中了,便是铜头铁臂也一命归西!
黑衣人眼睛微眯,背后贴在墙上,突地如壁虎般顺着墙壁,往上遁去。这是天下少有人练成的《反壁虎游墙功》,生死关头,黑衣人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功夫了,保命要紧。
刹那里,他这才脱得了险,身子底下剧震。那精铁胎弓竟劈破墙壁,顿时一阵巨响,扬起一阵烟尘,定睛看去,那李社将墙脚处轰出了个大窟窿。
黑衣人暗道侥幸,不敢继续纠缠,顺势反脚蹬了一下墙壁,纵到梁间。
只见云妙雪此刻,正以灵巧的身形,躲避着侍卫们的围追堵截,沿着梁一路猛奔,向自己跑来。
黑衣人叫道
“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弓弦声疾,梁木居然咔嚓咔嚓地裂了,云妙雪尽管已提前跳起,仍是觉得左脚背上一阵疼痛。她翻转身,单腿支撑,才落在梁上。黑衣人又道
“低头!”
云妙雪低头的一瞬间,透过破破烂烂的藻饰,只见李社又一次拉满了弓,她猛地一扭腰,身体就着梁木横着滚动。“砰”的一声,头顶的青砖瓦片被李社发出的气流波击破,还没等瓦片落地,黑衣人极速出手,三柄飞刀,几乎同时擦着云妙雪的身体飞过,两名侍卫手臂中刀,立刻瓦解战力,另一人侧身避过,却不想一脚踩空。这侍卫本不擅长在狭窄的梁间奔跑捉拿,这下踩空了,只得怒吼一声跌落下去。
黑衣人急切地道“跟我走!”
他说着便右脚踏横梁,纵起身子,以臂护头,用肩膀撞破屋顶,冲了出去。
“任孤尘!!本公子认得你的功夫,你是神捕,做什么我不便干涉,可这水灵灵的姑娘,休想逃走!”
李社见那黑衣人冲出房顶大声喝道。在京城里,会这《反壁虎游墙功》的可就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正是四大神捕里的“白狼”任孤尘。
云妙雪强忍脚背上的痛,也跟着任孤尘的步伐,顺着他撞破的地方,纵身一跃,就想要一并逃了去。谁料,她还未及出得这屋顶的窟窿,身后劲风凛冽,她咬咬牙再一次腰部发力,空中翻滚,还没落地,左臂一阵剧痛,顿时便举不起来了。
李社喝道
“小姑娘,你给我留下吧!”
他不太会轻身功夫,但是手上的功夫当真是了得,随手一掌,便切断了弓弦。左手抓住了精铁胎弓一端,将弓当鞭子抽起来。
云妙雪此刻在空中一个翻滚,虽然左臂失了力,尚有右臂可用,她还想抓住横梁,再使出一招猴子捞月,反身跃出屋顶呢。可刚靠近横梁边上,伸出右臂,手还未摸得那梁木,左脚腕一吃痛,被弓弦缠住,顿时身不由己,向下坠落。她心中只道——
这下完了!
就在云妙雪心如死灰,即将被李社拉下来的那一瞬间,一条细索长绳飞来,“咻”的缠住了她伸出的右臂。
那任孤尘居然没有抛弃她!
两股力道,一个在下边扯,一个在上面拉,顿时将她身子拉得笔直,就这么悬在半空。云妙雪睁开双眼,再次升起求生的欲望。
李社冷哼一声道
“怎得?你想和我比试气力么!?”
他说话间,用力一拽。任孤尘武功高强,李社发力他倒是没什么,可是却苦了悬在空中的云妙雪了。她觉得胳膊腿都要被他们俩生生扯断了,终于是忍不住惨呼一声。
李社再次喝道
“左右还不敢快擒下此人!”
一名侍卫才上了横梁,离她最近,听到世子吼声,立刻气势汹汹,提刀杀来。
云妙雪大急,拼命挣扎,可她毕竟是女子,练功未久,哪里动弹得。
那侍卫见她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大喜,这一刀便没立刻砍下去,想要近身活捉了她。
他刚靠近了云妙雪,忽听脑后风响,后脑子结结实实吃了云妙雪一记右腿,立时两眼冒金星,金星转,他也转,刹那间失了意识,不慎坠下横梁,“哎哟!”,侍卫人还在半空,极速下坠使得他心脏猛跳,清醒了几分,发出一声惨叫。
云妙雪右脚顺着踢出的方向一挑,挑得侍卫脱手了的刀,急速打旋,高高飞起。
这边另一名侍卫冲了过来,也不做多想,单刀纵劈,朝着云妙雪拦腰斩来。云妙雪见势不妙,又是一记右脚弹腿三连环,先将他的刀踢飞,紧跟着脚尖一勾,将他勾得一趔趄,随即被踢得飞出老远,也是摔下楼去。
此时那柄旋转的刀,从云妙雪背后落下,她的脚就如同是长了眼睛一般,极其柔韧的,一个刁钻的角度反踢,准确地踢在刀柄上。“蹭!”的一声脆响,刀划出一道弧线,切断了弓弦,竟又反弹着,砍向那李社额头。
“好俊的功夫!”
李社情不自禁,喝了声彩,反手一拳,将那柄刀击得直飞出去,险些劈飞一名侍卫的脑袋。
就这么的一瞬间,云妙雪借着绳索的力道,向上一拉,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上飞去,冲出了破洞。
谁知这一切太突然,那头里,弓弦断了,自己这边力道没控制好,在外头拉扯她的任孤尘反倒是失了平衡,差点滚下去。
云妙雪见状,赶忙将绳索一拉,帮他重新站稳。
虽是暂时脱了困,可她左脚生疼,单着脚在屋脊上乱跳,痛得眼泪哗哗的。她也顾不得此刻自己的模样有多滑稽,叫道
“风紧,扯呼!”
耳朵里,只听楼下锣声大作,有人高声呼叫,院子里面,立时纷纷嚷起来。
眼睛中,通向前院的长廊里,无数火把正向揽月阁涌来,阁楼后也有大批家丁侍卫赶来。
“抓刺客!抓刺客!”
庭院里到处都是喊声。
云妙雪正捂着受伤的左臂,一瘸一拐地往东边跑,忽然右腕绳索一紧,任孤尘使劲扯住她,低声喝道
“这头,西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