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
光头瓦亮。
眼前的和尚一脸慈眉善目,还带着几分出尘的神态,看上去倒有点高僧的样子。
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懒禅和尚。
江秋嘴角升起一抹玩味,“请进。”
思虑良久才决定拜访,那拜访的不是江河,而是血公子江秋。
懒禅微微低头,走进小小的客舱里拉过椅子坐下。
关上房门,江秋转身来到床上,与懒禅相对而坐。
船依然在摇晃,雨打在船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杂声,闪电不时从小窗外亮起,照亮这一片小小的空间。
无言。
静默。
谁都没有开口,就那样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江秋的剑横放在手边并没有拿起来,他想看看这和尚到底要做什么。
“江施主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
微微侧头。
在昏暗的油灯下,懒禅开口说道:“如此才俊,配得上人中之龙四个字。”
以一己之力独抗佛门,还屡屡让佛门碰壁,懒禅本以为如此人物定是一个身形伟岸气宇轩昂的豪杰,却不曾想竟是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清秀男子,而且还年轻的有些过分。
若不是从长安城外一路追踪过来,他根本无法将血公子与江秋联系到一起。
“不。”
江秋似笑非笑,迎着懒禅的目光道出了反对的话。
“是这四个字配得上我。”
在外人看来有些狂妄的话,听在懒禅耳里却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年少轻狂,血公子的实力配得上这份自信。
“难道你们手里没有我的画像?”江秋话头一转,直接撕破了懒禅话语里的江河化名,明明白白将自己血公子江秋的身份亮了出来,“从蜀都追到长安……呵呵,是靠鼻子追踪的吗?”
油灯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忽的闪烁了两下,一股寒意悄然将懒禅笼罩。
“我并未参与此事,只是那晚刚好在长安而已。”懒禅双手合十,脸上并无惊慌之色,“若是参与进去,恐怕现在也没命坐在这里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江施主看上去并非嗜杀之人,与佛门的恩怨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
“哈。”江秋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打断懒禅的话道:“当初佛门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开口便是血公子嗜杀成性出手狠辣,必成魔头。这么快就改口了吗?”
“此事是佛门不对,灵隐禅院与长安城外的两战也已付出了代价。再继续下去于双方都无益处,依贫僧看来,不如就此和解……”
“欺软怕硬?”江秋嘴角带着嘲讽,冷声道:“现在不想让我剃度念经了?”
“……”懒禅无声地叹了口气,追杀许久又突然讲和,确实有些没道理。
以他了解的事情始末来看,江秋并没什么错,只因那金光寺住持的一念之差,双方便站到了对立面上,开始了这长达数月的追杀与反击。
这也是他法号明心改为懒禅的原因,佛门的路走错了。
现在他想将佛门扳回正轨,从此事开始。
“江施主的意思是要一直与佛门敌对下去吗?”懒禅语气诚恳,“经此一战,天龙寺会重新审视你的实力,下一次必然会出动罗汉堂的高手,不如就此和解。”
“先不提那么多。”江秋身体微微前倾,“我杀了这么多和尚,你说和解就和解?做得了主吗?”
“只要你点头应下,我自会回天龙寺去劝各位师兄。”
“你当庆幸。”江秋冷漠道,“因为之前的一面,让我暂时没有杀你的心思。”
因张有才当初的赞赏与懒禅现在的态度,他不想拔剑,但和解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江施主对佛门的观感不是很好。”懒禅自然看出了江秋的想法,不由心下暗叹。
“藏污纳垢之所。”
“阿弥陀佛。”懒禅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你这是默认了?”江秋笑了。
懒禅摇头,“如今的佛门的行事作风虽然不妥,但也当不起藏污纳垢四个字。”
深夜无事,江秋也不急着休息,换了个姿势看着懒禅问道:“上次在路边偶遇,你要渡那伙山贼,不知道是怎么个渡法?”
“带入寺中吃斋念佛,每日诵经,洗去一身罪恶。”
“然后呢?”
懒禅疑惑,“然后?修身养性,积德行……”
“不。”江秋打断他,轻声道:“我是说那些被山贼杀死的人呢?你渡了那些恶人去入佛门,被残害的无辜怎么办呢?”
“他们就活该成为浪子回头的踏脚石,恶人放下屠刀的牺牲品吗?”
“坏人杀了好人之后,你反倒去保护坏人,对那些好人公平吗?”
“嗯?”
江秋弹了弹指甲,看向懒禅。
“以暴制暴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懒禅皱眉道,“总得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人生来向善,多是受到诸多不公,或父母管教不当,或生活所迫,才落草为寇。多数人只要加以引导便会改邪归正,以杀止杀……不可取。”
“总得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懒禅眼中满是慈悲。
“这便是你的想法吗?”江秋扫了懒禅一眼,“若他们不肯改过自新呢?”
“人非草木,只要多多教导,总会让他们改变的。”
江秋轻轻摇头,这便是理念的不同了。
人性本恶,若像懒禅说的那么简单,佛门怎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从自己的记忆里来看,佛门在另一个世界也被数次镇压。
出家人不事生产,整日念经打坐不说,还侵占良田建寺立庙,丈许佛像都用纯铜打造,镶金嵌玉,连大殿梁柱都用金粉漆刷,更有甚者以金砖铺地。
只享受信徒供奉,于国于民没有丝毫益处。
这么个玩意,留着有什么用?
最穷的丐帮反而做着最费钱的事,堂堂帮主当街出卖镇派绝学来凑军费,为燕云战事出钱出力,堪称为国为民的典范。
两相比较,佛门真是被秒的渣都不剩。
凭什么做八大门派之首?
“如今的佛门确实有些过了,我此行就是要回天龙寺,尽力改变一下。”懒禅抿了抿嘴说道。
“拭目以待。”江秋随口回道,“佛门变成什么样子和我关系不大,但这个仇是不会轻易了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