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同意!”
这句话是面色煞白的方念璇说出来的。
毛英奇愕然收住后面的话,不解地望向她。
陈无忌也投射来疑惑的眼光。
方念璇神情激动,“无忌曾经摧毁了炎教的圣地幻海,就算他与那个什么鬼圣女有交情又怎样?炎教教皇会放过他吗?”
毛英奇凝视着她,表情渐渐变得玩味起来,“公主,这方面你大可放心。你们当初在幻海圣殿里的情形,无忌已经详细地告诉过我。我认为,幻海圣殿的倒塌并不是无忌一个人的责任。这一点,相信炎教圣女也心中有数。”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当时陈无忌等人虽然进入了幻海圣殿的核心,但是被炎教圣女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来是那个无名老和尚突然出现才爆发了激烈的战斗,认真算起来,还是炎教圣女为了逃命,抛出了阳极真火,才引得老和尚重拳轰出,导致秘道坍塌。
陈无忌也附和道:“是啊。幻海圣殿的倒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根据我和圣女那些天的相处,我感觉她还是一个比较容易说话的人。她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冷酷。”
方念璇蹬圆了眼睛,“容易相处?好嘛,看来你们真是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了。哼!”
这句话的语气就太过明显了。不少人听出了其中的酸味。
陈无忌识趣地闭上嘴巴。
毛英奇也陷入了短暂的迟疑,毕竟方念璇是她们刚推选出来的领袖,不好太落她的颜面。
李灼夏适时站了出来,她轻轻咳了两声,将大家的焦点来过来,“公主,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目前大夏风雨飘摇,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就让这陈无忌去西域走上一趟吧。”
方念璇的脸颊上飞起两片红霞,她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郁闷之中一拂衣袖,“好吧。就让他去吧。成功了有赏,失败了给他立一块好碑!”
陈无忌竖起两根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笑着回了句场面话,“必不让公主失望!”
这场关键性的会议到此算是结束了。
翌日,大军开拨。
按照既定的策略,洛州东北部地区的兵力全面撤退,重点放在京城的防御上。洛州的其他区域则维持必要的畅通。以防长白国人绕过京城转去攻打其他州时己方支援不便。
不过,在毛英奇与李灼夏两人的设想中,大夏京城这么一个大诱饵,长白国人不可能不上钩。只要攻下大夏京城,不但可以歼灭夏朝的一半以上巅峰战力,还可以击溃夏朝人的自信心。毕其功于一役,则其他各州尽为囊中之物矣。这样明摆着的好处,朴令正与天海一心不抢着来,有谁会信呢!
经过半个月的急行军,这支大军终于进入了略显冷清的京城。
方念璇也终于调整好心态,拿出了上位者的霸气。进城后立即宣布戒严,继而传唤那些没有追随方念真去河州的大臣们上朝,命令他们接管各项政务,首要之急是将城中老弱妇孺遣散到朔州,确保城中的粮食足够守城半年。
她以老夏皇的名义声讨河州的方念真临阵脱逃,不配做大夏的皇帝。呵斥他早日迷途知返,自行回到京城的祖庙前请罪。又欢迎他旗下的强者尤其是大宗师们弃暗投明。再用她的公主名号召集天下武者前来守卫京城,并任命李灼夏为新的天威府将军,不再承认躲在河州的方青等人属于天威府。
李灼夏随即在京城守军前进行了一番热血的演讲,誓言会与长白国人血战到底。
毛英奇等又找人来写了一篇檄文,历数方念真杀弟弑父谋朝篡位,外敌当前不思进取,望风而逃枉为人君之罪状。将方念真骂得狗血淋头,人人得而诛之。
五大派的暗卫在民间推波助澜,一时间河州骚动,方念真威望大跌。
另一方面,经过短时间的造神,方念璇在镇北关下领军杀敌的英姿广泛传扬,成功将她塑造成心系天下苍生,勇猛不输须眉的奇女子。在这样的感染下,其余各州都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甚至有河州的武者偷偷地跑来京城效忠。
气急败坏的方念真则将方念璇等人列为反叛军,命令各州的天威府出兵缉拿。但他大势已去,在五大派与天威府的合力封锁下,他的政令甚至不能出河州。
方念真气得吐血,几乎要举兵亲自讨伐方念璇。幸亏方青与东玉木的头脑还算清醒,劝阻道长白国人正虎视眈眈,一旦离开河州就是腹背受敌之状,弄不好就真的是灭顶之灾了。倒不如坐山观虎斗,等方念璇与长白国人打得两败俱伤,河州再出来收渔翁之利。方念真这才忍下这口气,命令天威府旧部与逆天盟加强防备,确保河州万无一失。
再次回到京城,陈无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高楼华屋依旧在,只是容颜改。以前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都是一些行色匆匆的士兵与武者在走动。
之前京城掀起了一股逃亡潮,十室九空。治安也迅速恶化,不少坏人趁机犯案,搞得乌烟瘴气。不过,随着方念璇领军回防,城中立即为之安靖。
木龙山的人依然在木龙园中休息。当时毛英奇安排有人手留守,一般的宵小之徒也不敢来这搞事,所以这个简朴而雅致的别院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陈无忌一个人回来这边,大师姐毛英奇还要在外面与各派弟子忙碌要事。
他在其他弟子的带领下,直接来到后花园中,见到了已经晋级成为大宗师的叶潇瑶。
师徒相见。没有感人肺腑的抱头痛哭,也没有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喜。
陈无忌先挨了一顿连珠炮似的爆栗,他哭丧着脸说道:“师傅,对不起!我把墨白师叔烧了,没能让你再看一眼他。”
叶潇瑶捏住他的半边脸颊,一边推着一边恨恨地说道:“叫你们逞强,叫你们逞强!”
陈无忌咧着嘴道:“那也是没办法嘛。当时只有墨白师叔是我们这边最强的人。他不站出来我们都得死啊。”
叶潇瑶用力一甩,陈无忌趔趄着跌到一边。她踏前几步,站在小小的池塘边,惊鸿照影,衣袖翻云。她红着眼眶,抬头斜视着天空,低声而有力地说道:“天海胜三你这个狗贼,我要杀光你天海家的人!”
陈无忌捂住脸,低着头看地面,不敢出声。他知道师傅与墨白名为同门,实则是姐弟之情。不,甚至是在姐弟之上恋人之下的亲密情谊。
一朝阴阳永隔,留待前世他生。叶潇瑶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陈无忌觉得世间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安慰这一刻的她。
叶潇瑶呼呼地吞吐了几口深深的气息,移步过来,抬手在陈无忌的脸上揉了揉,声音变得轻柔,“疼不疼?”
陈无忌摇摇头。叶潇瑶长叹了一声,将冰冷的手掌放在陈无忌的头顶上缓缓摩挲。
陈无忌无言地看了一会随风起皱的池塘水面,终于开口道:“师傅,无期怎么样了?”
易无期是墨白师叔的唯一弟子,尽管他们两人相处时间不多,但感情也是极为深厚。
叶潇瑶道:“还好吧。她本来也想来京城的。但是我和掌门都不同意。”
她想了想,又说道:“听你鸣空师伯说,刚收到你传来的消息的时候,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滴水不沾。把大家都吓坏了。”
“我出关以后,她已经恳求了昊极真人指点武功,每日在南屏广场勤学苦练。功力也突飞猛进。我看她很快就要迈入宗师境界了。”
陈无忌沉吟道:“以她的臭脾气,即使是你与掌门不同意,她硬要来京城,你们也是拦不住的啊。”
叶潇瑶的手掌下滑,改为拍拍他的肩头,“你倒是了解这个师妹。不错,刚开始她很坚决要来的。直到我对她说了一句话后才改变主意。”
陈无忌道:“那师傅你可真高明,你说了什么啊?”
叶潇瑶道:“我对她说,如果你没达到你师傅的境界,你就不要下山,否则只会让你的师傅蒙羞。”
陈无忌半张着嘴巴,过了一会才说道,“那无期岂不是要到了宗师巅峰境界才能下山?”
叶潇瑶道:“这对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多年来她一向懒懒散散,武道境界停滞不前,现在给了她一个动力,只会利大于弊。况且眼下的世道那么乱,大宗师尚且朝不保夕。她不变强一些又怎么行!”
陈无忌深以为然,“师傅你说得对。天下大乱,太难了。”
叶潇瑶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此去西域也是风险极大。我也甚为担心你。”
陈无忌将嘴一撇,“担心有个鬼用啊。你又不能陪我去。唉,我怎么觉得你成了大宗师反而没有以前那么自由呢?”
他想起自己武功被废的时候,叶潇瑶陪着他前往凤凰谷求医,师徒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还杀了逆天盟的杀手,摧毁了他们的一个据点。如今想起当时路上的情形,居然有一点怀念呢。
叶潇瑶一拍他的脑袋,“想什么呢!你难道没听人说过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成为了大宗师,我也应该负起我该负的责任。”
陈无忌愣了一下,“我没听人说过。”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万一我还没带着西域人回来,长白国人就攻城了。师傅你切记不要太过恋战,该跑还是要跑啊。”
叶潇瑶噗嗤一笑,两人之间的那种沉重气氛消失了,“瞎操心。你不用担心我。先照顾好自己吧。”
陈无忌挺了挺胸膛,“我和圣女可是过命的交情,我又长得这么帅,你还不如担心一下我会被西域人留在炎教里当圣女的夫婿呢!”
叶潇瑶道:“啧啧,圣女可以嫁人的吗?”
陈无忌啊了一声,“难道不可以吗?”
“鬼知道啊!”叶潇瑶有点不耐烦了,“行啦行啦,别特么瞎扯了,我带了个人来,叫他陪你去西域。”
陈无忌更吃惊了,“谁?你带了谁来?”
叶潇瑶挥挥手,“去去去,你自己找他去。我叫人安排他住在你隔壁了。”
陈无忌好奇心大起,转头就去住宿的院子里。他上次来这里小住后,就将那个房间划为自己的固定住处,学毛英奇那样,在这里圈了个专属房间。
他兴冲冲地走到隔壁,抬手在门扇上一阵急拍。
“来啦,来啦。”
一听这声音,陈无忌就猜到是谁了。
果然,门一开,柳风殇那张清瘦的脸出现在面前。
陈无忌也不客气,抬腿走进房间里,绕着他打量了一圈,“哎呀,柳师弟啊,你瘦了,也变强了。”
柳风殇在飞雪城灭门后,千里逃亡。在陈无忌的帮助下,于木龙山中隐居下来。人生经逢大难,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考验。他每日里在陈无忌的隐龙居中埋头苦练,因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念,以及他自身的天赋本来就不差。
到今天,他的武道境界已经到了宗师圆满境界,接近宗师巅峰了。只是他的样子有了很大改变,原来肌肤雪白眉清目秀,如今黝黑结实,还特意留起了短须,整个人的气质都大为不同。
柳风殇沉稳地示意陈无忌坐下,“无忌师兄。好久不见。”
陈无忌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探身道:“其实也不算很久。你的进步这么大,说实话让我有些吃惊。”
柳风殇摸着下巴上一根根铁针似的胡须,显然他蓄须的日子还短,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很适应。“别人是时势造英雄。我却是随波逐流,被推着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终于明白了。门派、家世都是浮云,自身的强大才是生存的保证。”
陈无忌赞赏地拍了拍手掌,“你要是早点有这看法,我们不就早点成为朋友了吗!”
以前陈无忌与飞雪城的人相处得并不好,和柳风殇刚开始也是泛泛之交。直到大家一起出使长白国,在孤岛上参加围猎大会。双方才算是产生了一点友情。
两人正要谈论一下近况,忽听院子里有人在喊。
“无忌师兄,无忌师兄,宫里有令,要你马上进宫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