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大闹喜堂的消息,在温府祝礼宾客中不胫而走,最先赶至喜堂门外,怀着不同心思看热闹的一波宾客被北岩帮帮众驱散之后,又有其他宾客闻风而至。
或许是有人授意,北岩帮帮众只是将这些人阻拦在门外,不让进入,并未再次驱散、驱赶离开。
当下,这些人都在与身边人小声议论喜堂中发生的这一切。
有人面露不忿,斥责此人的嚣张跋扈,同时为温家打抱不平;有人痛批那人恶贯满盈,实则心中暗爽,官与豪族之争,死掉一个算一个;有人事不关己,纯粹以看热闹的心态看着事情发展;有人面上波澜不惊,胸怀自有沟壑,心中列有准绳,正在“撒网捕鱼”。
最后的那个“有人”,说的便是时下站在人群中的那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读书人,他二人此刻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喜堂中事态的发展。
面白无须,脸盘中正,一双眼睛很大,显得格外炯炯有神,个头不高,中等身材,年龄大约四十五六岁的灰衫儒士,名叫邑端明。
此人便是温上清此前堂中所言,蛮王分派代天巡狩的北巡狩使。确如温上清猜测的那般,邑端明已经抵达了雎鸠城,早前两日,由人陪同,在城中明察暗访。
陪同之人,是舠黎郡郡丞何文亮,也就是此刻站在邑端明身旁,浑身气质淡然儒雅,穿着一身朴素着装,身材消瘦,个头偏高,容貌平平的中年人。
郡丞是何官阶,一郡地方官,官阶最大者,当属郡守,正四品官员,主管一地民生、经济、税收、水运、律法等,手握实权,总揽大局。
郡丞一职,从四品官阶,是乃一郡第二实权人物,负有协从,督促,监督前者之责,另外还要负责盐务、刑狱、地方士族纷争调停,兼顾郡城防卫等。
总之,郡守与郡丞,两者相辅相承,互有牵制,互有承载。虽然官阶上,前者要稍高于后者,但是后者在职务上,要掣肘前者更多。
正因如此,所以每郡基本都会在日积月累下,形成两个派系,一个是以郡守为首,一个是以郡丞为首。
邑端明是寒族出身的两榜进士,在朝中风评一向极好,被同僚赞誉“洁身自好、刚正不阿”。
邑端明被蛮王下派负责巡狩北域北部各州、郡、县以前,时任吏部侍郎,负责京官与地方官员的考核升迁。任上时,兢兢业业,为朝廷选拔了不少寒族出身的人才。正因如此,他在这类官员中的威望极高,受到拥戴。
邑端明的出身是南部一个小地方的市井百姓家,这次之所以负责北部巡狩,是蛮王的旨意。负责巡狩南部的慕容良,是北部某个一等大族出身。他二人被蛮王故意为之的互换巡狩南北疆域,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大有深意在里面。
在朝中有着如此风评的邑端明,此次巡视舠黎郡,之所以还要何文亮陪同,并非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在其中,比如说牵扯到朝中派系党争之类的,而是念及当年同科的同窗之谊,来到舠黎郡,自然要与当年的同窗故友打声招呼。
这个陪同,是何文亮见友欣喜,非要陪他各县府走走,邑端明不好抹了他的面子,盛情难却下,便随他心意。
今日,二人听闻雎鸠城县府令温上清纳婿,在何文亮的提议下,二人微服着装,前来凑个热闹,不想遇到了郡守严世刚的公子,跑到人家喜宴上大闹喜堂。
“严家公子始终还是太年轻气盛,怎么就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怎么能够在人家婚宴上做出这等事情来,真是让人,唉,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了。”何文亮看着喜堂中严俊仗势欺人的场景,轻叹一声,说道。
他二人算是从头至尾将喜堂中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不存在什么只看到片面,以偏概全的评断缺失,整件事情始末对错就摆在那里。
双手背负在后,双掌叠背而放的邑端明,想了想,说道:“何兄,听周围百姓的议论,似乎这严俊的名声不太好,是不是平日里就是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何文亮讪讪一笑,面露为难之色,说道:“邑兄,如果我说是,那便有挑起你这位北巡狩使针对上官之嫌,如果我说不是,那就有些昧着良心。邑兄你这一问,让我好生为难。”
邑端明轻轻点头,说道:“懂了。”
何文亮似是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转而又道:“邑兄接着看下去,就知严大人的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邑端明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喜堂中针锋相对的二人,眼眸深处划过一抹精光。
……
喜堂中。
温上清看着明显心境有所起伏的严俊,继续说道:“本官可没有说过严公子有罪,严公子说什么安上罪名,莫不是严公子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温府两任上门女婿,还没有踏入温家的门槛,便不是病死,就是下狱。这也太巧了些,好巧不巧,都是在小女招婿几日前。严公子觉得这巧不巧?”
严俊闻言,声音拔高几分,说道:“温伯父此言何意?莫不是在说温家前两任上门女婿之死,是严某所为?”
他面露讥诮之色,又道:“温伯父,您是一县父母官,说话做事都要给百姓立榜样,怎么能信口雌黄,诬陷本少爷?”
他声音再度拔高几分,望向周边观礼众人,摊着两手,说道:“大家给评评理,这便是温伯父的为官之道,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围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四下絮絮叨叨起来,场中不利形势,还真给严俊逆转了几分。
温上清脸色平静,望着严俊,缓缓道:“严世侄,本官可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问你,觉得这些巧不巧,你在喊冤什么?辩解什么?难道是担心巡狩使大人来了之后,查到些什么?”
严俊脸色一僵,旋即恢复自然,“本少爷说不过温伯父,官字两个口,读书人两张嘴,什么都让温伯父给说了,还要小侄说什么。不管温伯父怎么误解小侄,小侄就是来给温婉妹妹道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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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上清上前一步,与之四目相对,“既是道贺,那便携礼前来,送上祝语,接着退到一边观礼。严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俗礼?”
严俊双目喷火地盯着温上清,几欲发作,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微微一笑,说道:“理当如此。”
进了喜堂后,除了与严俊言语了几句,便不再吭声,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安心看着“两虎相争”场面的范震,此刻眼见严俊在气势上弱了温上清几分,他爽朗大笑着上前,一边走,一边郎声说道:“来人啊,将本帮主送给温府小姐的新婚贺礼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