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满怀着希望前往襄阳,然而现实却总是与希望相悖。
成武侯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对刘备这个宗室远亲礼遇有加,不仅出了襄阳城,还渡过汉水来到北边的樊城,在樊城北边十里相迎。
与刘表一同出迎的有荆州上上下下数十名官吏,随扈侍从数百,可谓是给足了刘备面子。
刘备被迎入襄阳后,一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荆襄官吏名士竞相作陪,风光无限。
刘备这些年颠沛流离患得患失,好久没有过这种待遇,让他凭白生出几番期许来。
难道刘景升真个与自己性情相合,欲要联手重振汉室?除掉曹孟德这个奸贼,救出那便宜皇帝侄儿?
生出念想的刘备在言语中多次试探,然而刘表却一直含糊其辞。
“宗兄,如今天子蒙蔽,社稷危殆,你我当勠力同心共举大业啊!”
“呃……是当如此,不过曹孟德不可小觑,连袁大将军举河北四州之力亦奈何不得他,你我不过拥荆州一隅,还当缓缓图之。”
“官渡之役殊为可惜,然袁大将军虽败而不乱,犹自秣兵历马整军备战,如果你我在荆州发动,河北必及时响应,如此大事可图也!”
“玄德料得太过轻易了,试想数月之前好不容易才抵挡住了曹仁的进攻,若是轻易挑衅,反惹事端啊!”
“若是宗兄有所顾虑,不妨交给愚弟来做,只消集南阳之力准备个两三年,加上宗兄的支援,定能一举出兵夺取许都,救天子于困厄之中。”
“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万万不可鲁莽!”
如此这般的交谈进行了三两次,使得刘备也大抵揣测出了刘表的心意,那便是不想做出头鸟,也不太支持他去做,以免受到牵累,只想占着荆州一亩三分地自守而已。
从刘表这里断了念想的刘备又转而寻求士人阶层的支持。
他趁着大大小小的宴会与荆州官吏以及本地士族和南避士人频繁地广泛地接触,打探他们的心意。
但耗费了一番工夫后的刘备发现,荆州上上下下的官吏大都与刘表的想法保持一致,根本就对刘表的提议不感冒。
而蔡、蒯、黄、习、向、杨等本地士族也差不多,谈风月逸闻时滔滔不绝,谈起振兴汉室也能高谈阔论,但落到具体的实施时却顾左右而言他? 反正没一个人肯明确表示支持。
连连碰壁的刘备只能把目光投向那些从中原南下避难的士人? 寄希望于能从里边找寻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
然而交游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几个说得来的,只偶有几个在襄阳混得不怎么如意的士人愿意投入幕下,还都是看在他豫州牧刘皇叔的名号上,根本谈不上志同道合。
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主要是刘表在荆州已经十余年根深蒂固,本地官吏士族以及一大部分南避士人都已经与他关联紧密思想一致。
与激进且新来乍到的刘备相比? 荆楚士族自然愿意信赖更稳健且根深蒂固的刘表。
凡事无绝对? 荆州境内倒也有那么一些人主张北上讨逆? 诛除汉贼曹操? 振兴汉室。
但无巧不巧的是? 就在数月之前? 有一个从常山来的交际花在荆州上下钻营,仗着颜良在官渡之战中连连挫败曹操的战绩成功吸了一波粉? 并假借着学术交流的名义拐待走了好一批人。
这些人里有在荆州过得不如意的? 但更多的是对振兴汉室心存期冀的人物。
本该主动慕名投效刘备? 在新野为了抵挡曹军南侵建言献策立下大功的徐庶走了,还顺带带走了俩基友石韬、孟建和新结交的小伙伴陈靖。
本该被刘备倚为臂膀抵定荆州并死在入川征战路上的“凤雏”庞统走了,从此再无“卧龙凤雏”CP。
本该被刘备收作马仔的魏延和傅肜也走了,世上可能再无大骂“吴狗!何有汉将军降者!”的傅将军,也没了献上奇袭子午谷奇谋的魏太守。
就连本该在曹魏幕下出仕的王粲、士孙萌、裴潜、司马芝、蔡睦、刘廙等人也走了,荆州民间的人才储备几乎被颜益给掏空了一大半。
能待在荆襄之地的除了仰刘表鼻息的那一群外,就只剩下些庸庸碌碌的无为之辈,使得刘备只能呜呼哀哉叹曰:“人言荆楚多士,为何无一可为我所用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已经就任临沮县长的向朗向巨达回襄阳述职,在一次宴会中巧遇刘备。
此前在孙乾、糜竺前来襄阳沟通的时候,向朗就与二人颇为投契,此番经过孙、糜引见识得刘备,亦是言谈甚欢。
也不知是否喝多了几杯,刘备竟对向朗倒起了苦水来,遍述自己的心志以及遭遇的困苦。
向朗闻之也颇为唏嘘,说道:“皇叔有此想法殊为不易,奈何时人安于逸乐,不愿冒险啊!”
刘备道:“此路难,亦需人为,吾欲先行,奈何从者寥寥!”
向朗感叹道:“皇叔志向高远,在下敬佩之至!皇叔若觉得人才难得,不妨去沔水边岘山下拜访吾师水镜先生,及江心鱼梁洲上庞公,不少年轻彦士经常出入二位先生门下,其中不乏有魄力者,如徐元直、庞士元之辈,徐、庞虽已在数月前北上冀州,然二公门下俊彦如过江之鲫,想必会有入皇叔眼者。”
刘备在襄阳待了一阵子,自然听说过司马徽的大名,可惜一直缺人引荐,又不敢贸贸然前往搅扰。
如今听向朗如此说,立刻欣然而起道:“备久仰二公盛名,还望向君引见。”
向朗道:“些许小事,朗自当带皇叔前往。”
刘备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让人备足了礼物邀了向朗前往沔水边拜访,途中自然打听起了向朗口中的徐庶、庞统等人北上之事。
在得知了徐、庞等人的才能后,刘备也是频频扼腕叹息,恨不能早来数月得以一晤,甚至引为我用。
“颜立善此人骁勇善战,听闻又擅长治政,端得是个能臣良将,只是徐、庞诸君惯在南土,骤然北上,会否不适应水土?”
吃不到葡萄,酸一下还是可以的,此时的刘备丝毫没察觉自己是妥妥的幽州人,来到荆州也没有丝毫不适应。
向朗道:“那却不知,只是我听闻颜立善屡建奇功,倒颇有些为袁大将军所忌,才授了个常山太守的差遣,却不知如今怎样了。”
刘备回想起在邺城时所见的各个派系斗争,以及袁绍的小肚鸡肠,十分赞同道:“袁大将军能用人而不能尽信之,颜立善想必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吧!看来庞士元、徐元直到了常山也不能尽展才华啊!”
向朗点点头道:“或许如此,皇叔也不必计较庞、徐,据我所知,吾师倍加推崇的年轻俊彦之中就有另一人丝毫不下庞、徐,甚至更有过之。”
听闻此言,刘备瞬间就来了兴致,问道:“哦?还有如此大才,敢问是何方俊彦,可能代为引介?”
向朗微微笑道:“吾与其只见了寥寥数面,并未深交,倒是吾师目其为小友,时常来往,皇叔大可求吾师引见。”
刘备道:“正合如此!水镜先生推崇的人才必是极佳。”
走在岘山之下,刘备回忆起当初在黎阳袁绍帐中曾经对自己颇为无礼的颜良,心道:“这颜良都能把手伸到荆州来,我身在此处,怎能弱过了他去!此番定要好好招募几个贤才,为我匡弼政务,谋划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