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郡兵虽然并不隶属于常山之下,但因为仇升和他借调来的五百老卒的缘故,可以说得上是同根同源。
部曲的编组方式,日常的训练方式也一直借鉴讨逆营中的现成方法。
在前段时间的联合作战后,双方之间的关系更为融洽,尤其是当赵国郡兵们吃到讨逆营提供的丰富膳食,使用到讨逆营强大而又专业的医疗救治之后,更是从内心里产生了认同感。
当领到攀登进攻的任务后,这些赵国郡兵们也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所以他们一旦发动起来,其攻势丝毫不比前一波高邑营战士们弱,反倒因为仇升的指挥调度有方,而更为果决一些。
频频有战士在弓弩的掩护之下,攀登上寨墙与上边的贼人展开惨烈的搏杀,双方的伤亡迅速增加。
而在飞燕寨外,仇升也亲自找到了颜贮,向他提了一个建议。
“颜君,这些安置投石机的平台都建好了,你手下的工匠们都空下来了吧?是不是该抓紧把寨门前的道路平整一下了?”
飞燕寨的贼人得知常山人要进逼寨下后,就将寨门外的道路挖掘得高低不平坑坑洼洼,以阻碍常山人快速通过,也好防止常山人快速使用冲车等兵械来攻击寨门。
在前几天的进攻中,讨逆营将士已经把距离寨门三四十步外的道路重新铺平,但再靠前就处于寨墙上贼兵的弓箭威慑之下,并没有多大改观。
如今仇升催着颜贮填平道路,正是好将冲车也投入战斗。
冲车形制更长,更沉重,若是道路不平则难以使用。
颜贮与仇升也算是老熟人,当初仇升提出改良鹿车的时候,颜贮也协助司马张斐负责攻具打造事宜。
当时仇升只是个小小屯长,颜贮已经是军候,而现在仇升坐到了比二千石典农校尉,而颜贮的军候之职也被颜良给取笑了,只是以文吏的身份协助做事,二人的身份地位完全反了过来。
对此,颜贮内心无不想法,但他见仇升对他十分尊敬,以君称呼,便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想法,笑脸相对道:“校尉所言有理,我正要组织工匠们填平道路,好让将士们更好施展。”
仇升抱拳道:“既然颜君如此说,我就放心了,可需要我等协助?将军最是看重工匠,所以才委之以颜君,我可不敢让工匠们有所损伤。”
仇升的说话艺术那是越来越溜,让颜贮也觉得心里十分舒坦,说道:“无妨,无妨,想当初白马城下那么宽的护城河都能填平,这些小沟沟壑壑哪里在话下,我那儿还有不少改良过的鹿车,随时可以在上边加块大楯就拿出来用,说来还是校尉当年的好主意啊哈哈哈!”
说到此处,二人一起笑了起来,与老朋友谈一些曾经亲密合作的事情,的确有益于拉近关系。
仇升道:“那我派上一屯士卒帮助工匠们一起填平道路,好快些用上冲车。”
颜贮笑道:“校尉果然行事果决,我定会配合于你,在我看,这先登之功非校尉莫属啊!”
仇升道:“那我就借颜君吉言了。”
二人商议过后,空闲下来的工匠、民夫们便被征调了来。
在赵国郡兵的保护之下,民夫们从山坡下推上来不少装了土的鹿车,然后填在道路上的凹陷处。
其他工匠、民夫们则拖着石碾、木槌,把这些浮土压平。
期间寨墙上也有贼人往下射箭、投掷滚木骚扰,但鹿车前方都有大楯遮挡,还有战士们遮护,并没有造成多大的阻碍。
飞燕寨虽说经过贼人们多年修建,但多也只是利用了山势地利,并未如平原上的城池开挖城壕形成护城河,在被包围之前挖掘的沟壑毕竟有限得很,填平的难度并不大。
不过两三刻钟,寨门外的所有沟沟壑壑都被填平,再不能对攻击方造成阻碍。
随着道路被填平,一辆装载着巨大撞木的冲车从山脚下推了上来,在数十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推动下,向寨门处冲去。
当看到冲车被运来后,飞燕寨的贼人们大为惊惶,因为攀援而上的敌人总数并不多,他们应对起来还相对轻松,可若是寨门被撞毁,那面对的攻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贼人们布置在寨门上的防御立刻发动了起来,再也顾不上下方的弓弩威胁,往下方拼命投掷木石。
不过这些木石对于冲车的威胁并不大,因为比起简陋的抗举撞木冲撞城门,冲车的优势在于车上有厚木所制的顶篷。
顶篷用一根根圆木制成,如同尖顶的屋顶一般中间高企,向两边低垂,滚木擂石砸在顶篷上,都会沿着坡度摔到两旁,并不会对顶篷下遮护的撞木和战士形成威胁。
中原文明之间的城池攻防手段十分先进,冲车、投石机、床弩等都是代表之一。
而若是放在平原上修建的城邑,对付冲车也不是没有办法。
以为在修建城门的时候,在城门洞上方都会开一些口子,用作观察,也用作往下投掷物品。
守城的人可以往下投掷引火物,用火攻烟熏的方法来阻止敌人攻击城门。
然而,修建飞燕寨的贼人们哪里懂得这些,他们甚至都从没有料到飞燕寨还有被围攻的这一日。
“咚咚咚!咚咚咚!”
城门被冲车撞得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寨墙都为之颤动,更为重要的是,参与防守的贼兵们也心中忐忑,犹如那一下下冲撞在他们的心口上一般。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张燕当年带领部众也不止攻打过一两个城池,对于守城战如何打自是了如执掌。
他大声命令道:“都莫要惊惶,寨门都用的附近山上的好木料,哪里那么轻易就被撞破,且先安排一百人从里边帮着抵住寨门,另外调一些闲在寨中的部众去后山挖土,运到寨门前,实在不行就从里边把寨门给堵住,我看常山人要怎么攻进来!”
张燕的话语落下后,各个贼帅、头目们心中稍稍镇定了一些,纷纷行动起来,带着部众堵门的堵门,挖土的挖土。
不过张燕却是心中暗道:“哎,我当年攻城的时候,准备得可没有常山人那么周全啊!”
“当年莫说投石机了,便是冲车都没有,只是大家扛着木头就上了,好在那些城池守备都疏松得很,有些我从西门攻打,城里的官员便从东门悄悄开门逃了,留在城中的人便开门降了。”
“眼下常山人准备得如此周全,应当是势在必得,看来要早做打算啊!”
“也不知道孙先生到了没有,能不能说动高元才了。”
被张燕寄以厚望的孙先生正是教授张方读书习字的落魄文人孙松,先前张燕让孙松暗中联络并州刺史高幹,一方面是不希望高幹与颜良合兵,二来是希望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得到高幹的帮助。
而高幹果然是首鼠两端之辈,一方面高调宣称与黑山贼势不两立,出兵侵逼,一方面得了张燕的信后,却暗中说道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要与黑山军过不去。
这与他先前暗中卖粮给张燕,支持张燕对抗颜良简直是一脉相承,将搅屎棍进行到底。
高幹的并州兵前进的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沿途上也攻打下了一两个小山寨。
在常山人的兵锋刚刚来到虎头山下时,高幹离开虎头山只有七八十里山路。
但在常山人围了虎头山三天后,并州兵距离虎头山还有三四十里山路,三天之间只前进了四十里路,与乌龟爬也差不了多少。
这其中固然有并州兵效率低下的原因,恐怕也有高幹也没想好对于颜良与黑山贼之间的恩恩怨怨,他要持什么样的立场,做出如何的举动的原因。
张燕虽与高幹从未谋面,但通过使者、书信来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约能猜出高幹的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想法。
在昨天,张临带兵来援,却在虎头山下遭遇了常山人的强力阻击后,张燕便感到情势恐怕会向更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
于是张燕在虎头山被围之后,又派了人去联络高幹,这回派去的更是孙松本人。
孙松连夜从后山的险峻小道下山,在几个精干贼兵的保护之下绕开讨逆营的包围,在黑暗中往西边疾行了一夜,才终于来到了并州兵所处的位置。
这时候高幹正停留在一处他先前打下的小山寨中,从睡梦中刚刚苏醒过来,正在侍从的服侍下端着盐水漱口。
听到侍从来报黑山贼派人前来时,高幹眉头微微一皱,心道怎么又派人来了,上次来游说自己莫要与颜良合兵,不是已经答应了他们么,自己带兵走得如此之慢,难不成张燕还不领情?
从心底里,高幹对无论是颜良还是对张燕都看不太起,认为一个是老革,一个更是贼子,巴不得俩人狗咬狗一嘴毛。
虽然他对黑山贼侵扰并州之事十分不满,但当颜良把手伸到黑山里来,欲要主导剿灭黑山贼的行动时,高幹却更为不满。
在高幹看来,这等大计,舅舅袁绍怎么能托付给一个老革,怎么都要交给自己这个亲外甥才是。
一开始他坐视不理,心想没有我的配合,颜良你又能搅起什么大的风浪。
但高幹万万没有想到,颜良真个就靠着一郡之力,连续战胜了黑山贼手下各部。
这时候高幹才察觉不妙,若是被颜良成功剿灭了黑山贼,那自己的脸往哪搁,岂不是要被并州士人们嘲笑,甚至他都能想象得到人们的嘴脸和说辞。
“看啊!高元才主掌并州数年,对黑山贼束手无策,而颜立善到常山不过半年,就剿灭了黑山贼,啧啧!不能比不能比啊!”
“是啊!颜立善南征北战多年,连曹孟德都吃了大亏,哪里是高元才能比的。”
“嘿嘿!高元才不过是因袁本初外甥而得举高位罢了,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啊!”
这些话,高幹掌握并州大权,不会有人真个在他面前说这些,但人内心中最怕的,最担心,最忌讳的东西,往往都是自己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就比如高幹靠亲缘关系上位,之前并无什么特殊的实绩,这也是他刻意不愿意提及的。
所以当张燕遣人联络他,希望从并州采购粮食,高幹在开了一个奇高无比的价格之后就答应下来了。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高幹有兵有财货少粮食,我且卖些粮食给他,让他与颜良死磕,最好斗个两败俱伤,就轮到自己渔翁得利。
可高幹万万没有想到,粮食卖去了,钱是赚了一些,但张燕仍旧被颜良狠狠压在地板上摩擦。
这一回更被颜良打到了黑山之中,眼看就要彻底败亡了。
高幹倒也从来没有把张燕当作一个稳固的盟友,立刻决定派兵摘桃子。
但当他真个带兵来到黑山之间后,却听闻颜良的部众高歌猛进,连连击败黑山贼,甚至围住了张燕本寨。
这时候高幹又犹豫了,他担心前进得太快,会与颜良产生冲突。
毕竟颜良的蛮横可是经过郭图认证的,曾经袁绍眼前第一红人,如今戴罪在家闭门思过。
万一与颜良争执起来,闹得不可开交,那又如何是好。
所以张燕派人一来游说,高幹就顺水推舟,磨起了洋工,准备再观望观望。
这两天高幹得报,前方张燕的形势十分危殆,而颜良手下的兵马竟然比他先前认为的数千更多,看上去竟然有一两万人,让他也暗暗心惊。
此刻听闻张燕又派人前来,便有些不太愿意理睬的样子。
前来报信的侍从已经收了孙松给的好处,见自家主人神情犹豫,正在见与不见中徘徊,便上前道:“使君,这次来的是张燕幕下亲信孙松,听说有极大的好事。”
正在犹豫中的高幹闻言道:“噢?好事?呵呵,还能又什么好事。”
“噗!”
高幹吐出了一口漱口水,接过侍从地上的绢帛擦了擦嘴道:“也罢,就见一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