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决定了要将盐铁酒专卖来筹集军资,但此事关系重大,无意于从国中本地商贾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口中夺食,故而颜良慎之又慎。
他一方面让继续调查研究,拟定可行性方案,另一方面行文常山长史辛毗,打算听听他的意见。
不料辛毗得了消息后,对此事十分上心,竟抛下手边的一大堆事情从元氏匆匆赶来真定。
拜见颜良之后,辛毗直言道:“府君此策,吾以为恰逢其时,然要推行此策,阻力不小。”
颜良也叹道:“正是如此,虽知此事当行,然恐惹物议,如之奈何?”
颜良这个常山国相若是要推行一般性的政策倒是毋须顾忌,可此事非同寻常,非得说服袁大将军不可。
辛毗道:“盐之一物,乃是日常必须之物,若我等采取专卖,阻绝黑山贼获得,则可削弱贼势;铁亦如此,若贼虏无铁,则兵甲不利,于剿贼之事大有助益;至于酒,如今世道不靖,战事频频,粮食本就不敷使用,严谨私酿私售,亦有利焉。明府可遣人至邺城关说明公身边之人,晓之以其中利弊,或可推动此事。”
辛毗的这些意见,之前其他幕僚也提到过,颜良深以为然,应和道:“此为正理,合当如此。”
辛毗又道:“若单只常山一国行盐铁酒专卖之事,其中利益深厚,恐遭人忌刻,且有自外于州中之意。在下看来,可拉上同受黑山贼滋扰的赵国、中山国一同行事,再强调此专卖收入只用作备军剿贼之用,若有盈余交至州中充作军资。如此,则我常山不独受忌,亦增此策成算。”
颜良先前路过邺城与赵相阴夔沟通联合剿匪之事,事后与辛毗通过气,也把如何说服阴夔的事情一一告知。如今辛毗欲要拉上赵国和中山国,倒也是顺势而为。
颜良赞道:“佐治一语便解了我的难题,妙哉,妙哉乎!”
辛毗显然是有备而来,微微笑着问道:“敢问府君,若钱粮无缺,可期之以多久平贼?”
颜良想了想道:“若事情顺遂,三年可期,若事情不顺,至多五年。”
辛毗道:“好!那我等在上书之时,先期之以三年,待三年之后,盐铁酒专卖之事再行核议。”
辛毗这么说自然是想要确定年限来减少此事的阻力,颜良也是一听就明白,登时笑道:“若知佐治君有此良谋,我当早召君来矣!”
颜良这么一说,敬陪在下首的一种僚属也纷纷附和,心中都对辛毗的谋略佩服不已。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之前制定策略的张斐、颜贮、陈正、田灿、刘劭、时苗等人,要不便是不擅谋略,要不便是为官时间尚短,所居的官位偏低,从眼界思路上都及不上辛毗这等官场老手。
颜良想了一想后,问道:“先前我与赵国阴府君有过深谈,商定让孔先负责联络此事,要说之不难,可我与中山国中并无交道,如之奈何?”
好在颜良如今堂下也是人才济济,竟然有二人异口同声道:“在下有一人可荐之于府君。”
颜良一看,竟是长史辛毗和左司马张斐一同说话,也觉有趣,便问道:“二君欲荐何人,可一一说来。”
如今颜良手下实际上有两套班子,一套为讨逆将军的军事班子,一套为常山国相的政务班子。
虽然讨逆将军乃是杂号将军,并无开府建牙的权限,但实际上统兵将校手下都会招揽不少僚属,只是没有正式名分。
常山长史秩六百石,左司马比千石,看上去司马的秩禄高过长史,但二者实际上相差无几,而长史的地位还要更高一些。
二人稍稍谦让了一番后,辛毗便先说道:“在下荐的人眼下便在堂内。”
颜良闻言亦觉惊讶,看向了坐在两侧的众人,心道里边难道还有人与中山国有关系,为何不毛遂自荐,因问道:“噢?却是哪位?”
辛毗答道:“此人乃是故射声之适,当今奋威之从子,广平沮君。”
辛毗话音刚落,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了敬陪末座的沮辉,沮辉本人也是一脸懵逼,嘴巴微张,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颜良一看沮辉的表情也有些疑惑,问道:“景高有何不同之处,可得仲治荐举?”
辛毗说道:“景高之父,故射声君与如今中山国郭府君俱为汉室忠臣,又曾协力扶保天子东返,射声在途中力抗贼虏遭逢不幸,郭府君则安然东返,二人同殿为臣,又曾共历患难,若郭府君得见昔日故人之子,少说也得照拂一二。”
辛毗不愧为官场老手,竟然对旧日之事和官员之间的关系脉络了如指掌,从沮辉的表情来看,只怕他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颜良呵呵笑道:“沮射声之义举高名我亦崇仰已久,这郭府君之事我倒是并未耳闻,亏得长史知悉此事。”
“景高,汝可愿替我走一遭中山?”
沮辉素来以自己父亲沮儁自豪,听说中山相郭溥乃是父亲的同僚,更同保天子东返,心中也是一动。
沮儁战死之时沮辉正在家中,也是隔了好久之后才知道的消息,对于当日之事也都是道听途说并不详尽,如今有机会见一下昔日父亲的同僚,又怎会不愿。
“在下但凭府君吩咐。”
颜良点了点头,又问道:“佐治荐得好人选,不知休武又要荐谁?可也在此堂内?”
张斐被颜良一逗,也笑着答道:“末将可不如长史这般博闻,所要荐举之人乃是我家中晚辈,惭愧惭愧。”
“噢?内举不避亲,只要人才合适,但说无妨。”
张斐说道:“末将荐我从子张广,其妻弟乃是中山大姓甄氏子弟,见为中山主簿,为中山相郭府君的亲近之臣,或可代为引见分说。”
颜良点点头道:“倒也合适,景高虽是郭府君故人之子,但近日无交,正需人代为引见,不妨让休武从子与景高同往,共同关说。”
商议好了联合赵国、中山国共同推动盐铁酒专卖之事,颜良也十分高兴,便要设宴款待辛毗。
不过颜良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真定城外的临时军营中,军营里十分简陋,也无什么好酒好菜,张斐便提出来,让他做东,在城中宅邸里宴请辛毗并颜良麾下一众幕僚。
先前颜良一直忙于军务,又操心钱粮之事,根本就没空进城,城中包括县令、大族倒是三番两头前来相请,都被他一概婉拒。
现在事情有了眉目,又是左司马张斐相邀,便没了理由拒绝,带了众人往城中而去。
因着颜良这个常山国相到国之后一直没去国治元氏,却在真定当甩手掌柜,国中政务都是长史辛毗一肩挑了,辛毗正有无数事务要向颜良禀告,故而这一回颜良罕见地没有骑马,而是陪同辛毗和张斐一同坐车。
在车上,辛毗说道:“明府到国已经有些时日,还当早赴元氏,定下国中各职,乃使国中事务一应正轨。”
颜良这个国相也堪称是奇葩,正常来说第一时间就要去元氏就任,接过国相官印,而他直接待在真定就不走了,连相印都不去取,倒是这回辛毗给他带了过来。
且太守国相就任后,第一时间便是把手下的班子搭起来,功曹、主簿、五官掾等一应掾属乃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吏,但颜良也拖到现在并未辟除,也不由得辛毗不急着催促。
颜良前世当公务员的时候就对这种事情比较头痛,如今也是这般,要从一大堆不熟悉的候选人中间挑出合适的人选何其之难,更多时候是听风评和平衡大族的利益。
正常来说郡国的掾属都应当征辟本地人充任,这也是各地的地方保护主义和约定俗成的陈规,但常山国久遭匪患,各县的情形很是糟糕,袁绍才特批了颜良可以从国外征召一些能吏干才担任常山国中的各级职务,包含国相僚属和国中各县的长吏。
颜良招揽了不少人跟随自己到常山却并不急着任命具体职务,也是要观察考量他们的才具,更是思考如he g衡本地士族和他带来的士人。
见辛毗提及,颜良问道:“长史到元氏已久,可有合适人选荐我?”
辛毗当然也清楚颜良还没赴任就招揽了好些士人,同时他也为了避嫌,没有直接回答颜良的话,只说道:“府中僚属,自当由明府一以决之,不过国中纲纪之职,不当尽数委之以外人,明府慎思之。”
辛毗所言的国中纲纪,乃是指功曹、主簿这两个国相府中的显要之职,正常而言,太守国相巡视地方,所乘的车驾队伍里,有两辆单独的导车,分别便是功曹与主簿所乘,可见其地位非同一般。
而这两个职位里功曹主要负责荐举选任郡国人才,主簿则典太守国相的文书事务,都职责重大。
颜良在心里是属意任田丰之子田灿为主簿,因着田丰名动冀州,资历绝高,让他儿子担任主簿可以少了许多反对。
但功曹一职,颜良还是决定任命常山本地人,因为功曹要向他荐举国中人才,若是委之以外人就抓瞎了。
见辛毗避嫌不愿荐人,颜良也只得作罢,说道:“待此间事了,我当赴元氏,辟除府中掾属,若是二君有合适人选,也万勿藏私。”
颜良又想起刚才张斐提到的他从子,因为张斐为人和善低调,一般无事不会向颜良开口,这次能得他荐举家里晚辈,定也非比寻常,便问道:“休武,你那从子,又是如何情形?”
张斐答道:“末将从子名广,字德林,之前亦出仕郡县,做过一任国中主簿,我那侄儿文才人品尚可,只是对功名利禄不甚上心,如今却赋闲在家。”
一旁的辛毗插话道:“张德林之名吾亦知晓,国中吏员曾言其人雅亮清达,为而不争,有君子之风。”
颜良道:“噢?那倒是个人才,其与中山甄氏又是个什么关系?”
张斐答道:“末将从姐适于毋极甄氏故上蔡令逸,故而我侄德林乃是甄逸之甥,又娶逸之三女,与甄氏亲上加亲。德林妻弟名尧,如今正在中山郭府君手下为主簿,很得郭府君信重。且甄氏乃是中山首屈一指的大族,此事若有甄氏相助,则成算又增,故而末将厚颜相荐,还望将军体察。”
“我与休武之间毋须这般客套,休武的晚辈便是我的晚辈,提携一二正是题中之意,更何况其人名声远播,连长史亦有所耳闻。”
颜良说完后,心里突然一动,毋极甄氏,上蔡令甄逸,这不是那啥甄姬家么?如果是甄姬的三姐想必也是个出色人物,那张广倒是有福之人。
颜良再看看张斐,虽然张斐今年有三十六七了,又久经战阵操劳,但看上去还是个中年帅哥的样子,老张家的基因应该不错,怪不得张氏能生出甄姬这般美人,而张广还能把表妹骗到手。
八着八着,颜良的思绪就飘得有些远,突然又想起一事,甄姬不应该是袁熙老婆么,但他这一世只听说袁熙有一妻吴氏,一年多之前亡故,如今却尚未续弦。
话说这甄姬倒也是个苦命女子,嫁了袁熙也就罢了,但袁氏家道不仅仅只是中落,简直是断崖般地跌落,好日子没享受上几天,邺城被破,被人妻曹之子小人妻曹看上,强行纳入房中。
之后甄姬倒是过上一段安生日子,随着小人妻曹禅位,还当上了皇后,可皇后才当了一年,就因为失宠被小人妻曹这个狠心的家伙给赐死,堪称是红颜薄命所托非人。
这念头一旦起来便停不下来,颜良想着前些时日老母亲连连逼婚,那一群莺莺燕燕实在是看不太上眼,若是能娶了颜色非凡的甄姬,那岂不美哉。
而袁熙、曹丕,一个无才短命,一个无德负心,哪里配得上甄姬这个倾城倾国的美人。
颜良当下就想高呼一声:“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