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段誉连连点头,董佳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问题,怕是刚好问到了他的痒痒肉上。
要说也不奇怪,既然自己都有思考这个问题,段誉肯定也有想过,看他这得瑟劲,他没准还想出了些道道来。
“你居然也能思考这个层次的问题,我很是欣慰,”继续得瑟的段誉,见到董佳眼神里含着的亮闪闪的刀子,连忙咳嗽了一声,“你有没有想另外一点,要说在思想方面,儒家就真比道家、佛家要强得多?”
“你想想道家、佛家的那些经典。”
董佳一想,还真是,就说道家的《道德经》、《周易》,都是世界级的哲学经典,佛家的《心经》、《金刚经》等,后来同样受很多人,尤其是那些有钱有闲的人尊崇。
“他们为什么就没有儒家成功?”段誉问。
董佳看着他,这也是我想问的。
“有一句说起来让人不耐烦的话,你还记得吗?”段誉说,“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
董佳点头,这话谁还没听过?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话听了也没什么用而已。
关键是你这会说这话,是不是扯远了一点……“哦,你是说儒家……”
段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儒家,它高明就高明在,真说起来,它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哲学或宗教,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发展,它已经成为一种全面的对整个社会进行管控的系统,通俗点说,就是一个标准的工作流程,”
“朝代更替后,新的统治者,只要按照儒家的那一套来做,不但能很快上手,而且还能做的有些样子,”
“有追求有想法的,要是再在适当的范围内做些有效的革新,搞不好就能得个明君雄主的尊号,”
“你说是不是这样?”段誉说,“从秦朝开始到现在,朝代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内里,又有多少质的改变?”
“哎哎,秦朝,商鞅、李斯,好像都是法家?”董佳打断道。
段誉稍愣了一下,“你说得很对,秦朝奉行的确实是法家,但秦朝的法家,可以说是儒家学说的一个派系,你就说秦始皇的主要功绩之一,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这几样,全是儒家经典《中庸》中所说的理念,”
“只不过秦朝第一次实现了这些理念,并把这些理念法制化,然后,儒家应该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反正之后,儒家很多经典中的思想,就渐渐的也变成法典,”
董佳真像在上课一样,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认真的讨论这样的问题,“儒家非常善于学习,还特别能包容,或者说同化,”
段誉点头,同化,这也是被历史多次证明的,“儒家的核心,礼,你知道……”
“儒家的礼,我觉得主要是强调上下贵贱,区别长幼尊卑,”董佳打断他,露出一副我思考的,比你以为的还要深得多的样子说,“难怪后来被批判,”
这个也确实是,儒家的“礼”,和后来的“礼”,确实大不一样,不但事无巨细都有各种规定的“礼”,从你戴的帽子、穿的衣服、系的腰带、坐的轿子到你家门钉几颗、门槛几寸、门当的形制、户对的数量……
段誉数了一大串,“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有规定,”
“更不一样的是,这些很多我们俩觉得,非常不必要的规定,现在若是胆敢违反,轻则丢官去爵,重则性命难保,这同样说明,儒家在把他们的经义法制化,”
“但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我要说的重点……”他眨了几下眼,董佳马上笑,“哈哈,你也想不起来?”
“别打岔好不好,乖乖的给我好好听讲,”段誉也是想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儒家的礼,有三礼,《周礼》《礼记》《和仪礼》,这其中,《周礼》排第一,”
董佳又翻白眼,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段誉马上说了个她不知道的,“你知道《周礼》原本叫什么?”
“它原本叫《周官》,”段誉看着董佳,有些得意的道:“顾名思义,它是以周的名义,说一个朝廷,应该有哪些官,”
“应该有哪些官呢,应该有天地春夏秋冬六官,这六官就相当于你我都熟悉的六部,对应的是吏户礼兵刑工,天官就相当于吏部,地官就相当于户部……”
“《周官》中还讲了,每个官要有多少属官,如地官司徒就是后来的户部,应该有属官七十八,春官宗伯就是后面的礼部,要有属官七十……等等等等,加起来,这六官,要有三百多个属官,”
“《周官》,就是详细的讲了要有哪些官,他们负责哪些衙门做哪些事,”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一个又一个朝代,对儒家会那么依赖?”
听到这儿,董佳当然明白,这个《周礼》,也就是《周官》,简直就是统治者的说明好不好,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上台后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要按照《周礼》把这个架子搭起来,那多少也能有点模样。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说,一流的企业做标准?”段誉又得意的问。
“只要任何一个朝廷,推崇《周礼》,那么儒家就可以说始终就立于不败之地,始终处于优势地位,始终是统治阶层的脊梁,”
“有不尊崇《周礼》的朝廷吗?显然没有,有皇帝的朝廷,都希望加强中央集权,《周礼》,就是加强中央集权的好方法,所以,这本很多人说是王莽篡权那会所做的伪书,现在已经被尊崇为儒家最重要的典籍,”
“然后,你明白为什么到后来,儒家完全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了吗?“他又问道。
“因为后来没有用那一套,“董佳不由自主的说。
说完有些不爽,我怎么真像一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是的,后来的社会制度和结构,尤其是政治制度,和儒家完全脱钩,儒家不再有从源头上施加影响的能力,因而,很快就成为了文物……“
“哦,”董佳叫了起来,指着段誉道,“难怪你和你父皇商量,要趁着高泰明改制做……”
“嘘,”段誉制止她,“不可说,不可说,”
董佳看着他自得又莫测高深的样子,就有些牙痒,虽然知道段誉和他皇帝老子商量了一大晚上的事,现在确实不好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变帅了,神气了?”段誉小小的搔首弄姿了一下下。
“你竟然变得城府这么深,还这么阴,原来你向你父皇提的那些建议,竟然……”她沉默了一会,“看来从现在开始,和你在一起,我得多留几个心眼,不然,真是被你卖了,还会傻乎乎的帮你数钱,”
我那叫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智计无双,大智若愚……等等好吗。
但对女孩子,对掐,那是下下策,段誉马上拉着她的小手道:“对你,我还是你最熟悉的那个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用一生一世,不,我用三生三世来将你供养,只期盼……”
“咦,”董佳抽回手,用力的擦了擦,“一手的鸡皮疙瘩,”
段誉终于忍不住翻白眼,这么深情以及真诚的话,你就是这么个反应?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父子筹划那么多,是不是顺道也有对付我家的意思?”董佳盯着他。
“没有,真没有,你别不相信啊,”段誉道:“之前的那些皇帝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便是借机把原本也是权倾朝野的董家给废了,所以,现在哪还有针对你家的必要?”
“哎哎,大实话还不能说嘛……你别动手,有人来了……停,停,要干正事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