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franz看出黄灿很不情愿,但既然她答应下来,他便对自己的老板权威感到满意,和颜悦色说道,“aggie,无论公私,你办事我最放心。我知道最近你工作强度大,展会结束替我办完事后,你随时休假放松几天,这是我承诺的,在年假之外。另外,你邮件里反复申请的广州办员工福利,每年公费一次旅游我也批给你。我想你带回这个好消息,团队的所有同事都会感激你为他们谋取福利。”
这是典型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用区区小恩惠封住自己的口罢了。黄灿心知肚明,但也只能无奈勉强一笑:“谢谢老板。那么电话里我向您提到的广州办增扩方案,邮件我已发,希望及时收到您的反馈,看哪些部分需要调整。”
“你的方案很完整,我会尽快回复你。”
“好吧。”黄灿耸耸眉毛,邮件是她刚刚才发出的,她确信老板还没看到呢。
“完美!”franz大松一口气,拍拍桌子道:“明天就要开始辛苦巡展了,今晚我和k约了几个欧洲同行找了家特别棒的餐厅庆祝,走吧,我们去和他们会合。”
黄灿忙跟着起身向他请假:“老板,聚会就要喝酒,我不胜酒力,想为明天工作保持好的状态,就不跟你们一道了,行吗?”
“这样啊,好吧,我们都说德语和丹麦语,你一个中国人也无趣。不如你也邀请几个中国朋友吃饭,费用计入公司好了。”
在香港黄灿哪有几个朋友,看来franz还是不放心,急于她私下赶紧约见供应商搞定他那笔大钱。可是她原计划抽空去趟江云溪家。
“老板,你放心,我会把各项工作节奏把握得非常好,不会耽误。并且这次会更注意细节和保密,非但我自己,我也会再三提醒对方严加保密。”
franz一听此话神情大悦,连说了几个“very good”。
黄灿用手机将franz给的名单纸条拍照,再把它揉成一团捏在手心,准备待会儿扔掉。
franz却伸手说,“把它交给我吧。”接过纸条,他迅速将之撕成碎片握在拳中。
黄灿跟随在他高大背影身后,慢慢步出行政酒廊等待电梯。她注意到franz将手中几片小碎片扔入电梯口垃圾筒内。待下到大堂,又在另一个垃圾桶扔掉几片。走到酒店外街道上再找了个垃圾桶扔掉其余碎片。
这一顿神操作令黄灿入坠幻境,眼前她以为熟悉无比的老板忽然变得既陌生又不真实。
目送franz坐上计程车,她心里暗骂如喷:“你t以为自己是詹姆斯邦德啊?捞个回扣看你吓得那怂样儿!还非把我当枪使。我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被你拖下水!”
黄灿头脑纷乱,在尖沙咀的街道上踽踽独行。脚步像灌了铅般沉重,她干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对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发呆,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
黄灿想了很多。当看到franz撕碎纸片分别丢进几个垃圾桶的动作,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正确地认识老板。他哪儿是什么温良纯洁、将自己当挚友的傻白甜?他可以跟自己分享喜好,诉苦与妻子争吵的家庭琐事,那是因为这些无伤大雅,反而可以用来拉近上下级之间的距离,增进彼此感情。
franz有他自己的生存哲学。他不表现出自己企图做一个完美的人,因为完美会勾引出某些人心底打破完美、找出破绽的邪念,完美形象是危险的,不完美才是明哲保身、皆大欢喜。
黄灿坐地铁到达江云溪的住所,这是旺仔一栋普通民宅中的旧屋,打开防盗门一看,屋子面积不比黄灿的房子大到哪里去,也就三十来平米。
国内近年房价飙升,引无数人愤怒叫苦,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套房。其实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平民百姓的居住窘迫和置业压力比之内地不知大了多少。
黄灿环顾江云溪的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港屋普遍面积狭小,因此空间利用的设计非凡。屋如其人,整洁有序,细节精致。她着重查看了下水电煤气闸门,云溪的绿植花草是拯救不了了,客厅那一小池珊瑚海鱼也一片惨淡。
黄灿用手机拍了照给江云溪直播现场。然后打给他说:“很抱歉,你描述的摇摆的蓝色荧光珊瑚触角我没机会欣赏到,整个鱼缸里只剩一尾小鱼坚强存活了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放水清缸。这一尾幸存者请帮我送给楼下的保安金叔。”江云溪更关心黄灿,“你怎么样?抵港顺利吗?”
“我这不已经在你家里了吗?”
“我知道。只是听你的声线有些疲惫,似乎心情不太好?”江云溪关切道。
“嗯。。。。。。云溪,我问你哈,你说儿子拿老子的钱,算不算偷?算不算违法?”
“啊?你的意思是。。。。。。under table oney?”
“嗯!”和江云溪说话就是舒服,一点就透。
江云溪沉吟半晌,基本能判断出黄灿遇到的难题,只是不便说破。他谨慎地回答:“灿灿,对于这些事我们其实早有判断和是非观。答案不言而喻。但落到现实中、商场上,情况往往很复杂。我不知详情,但还是私心希望你不要卷入此类事情。虽说这甚至算得上常规,水至清则无鱼,但走在钢丝上难免割伤。多数大企业都有反腐条例的。”
“我知道,我知道。”黄灿喃喃道,继而长叹一口气,“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好了,我要开始替你干活了。”
江云溪轻轻一笑,“好吧。干活的时候要不要检查一下,我屋里是不是水至清?这是突击检查,我没机会毁尸灭迹的。”
“才不要!”黄灿飞快反驳他,脸上却烫了起来,刚才她还真的产生了丝窥探的念头,想找找这屋里有没有女孩子的痕迹。这家伙,很懂女人心嘛,看破不要说破啊!
听出她的小窘迫,江云溪反而爽朗开怀笑起来,“你呀你呀!爱你,我傲骄的小太阳。”
黄灿发出一声轻笑,今天总算感受到一丝温暖欣喜,此刻即便丢盔卸甲防也很是受用。
挂断电话整理房间,擦到书橱的时候,她饶有兴致地翻了翻。江云溪的藏书不多,他早改用随身携带的kdle电子书阅读。
但是如此少量的书橱空间,却被一套完整的倪匡科幻小说占据了一半,什么《卫斯理》、《蓝血人》。上大学的时候,江云溪喜欢倪匡,这套小说是他俩一起东一本西一本,好不容易才收集齐全的。显然这套科幻早已过时,他却一直保留着。
黄灿又从书列中抽出一本棕色牛皮本,一页一页翻看,咀嚼着其中的一字一句。
这是本日记,确切地说是属于她和江云溪俩个人的日记。大学恋爱时她想出的文艺女青年的傻主意。日记原本应该是私密的,但分享私密正是爱情的甜美之一。俩人在同一本日记本上记载各自的心情与感悟,其实都是些恋爱男女之间暗戳戳明晃晃地互相告白罢了。
黄灿忍不住嘴角上扬,轻轻说了句:“傻瓜!”
被franz搅乱的复杂心情终于平复些许。她有点鸵鸟地想,反正乐斯是家族企业,肉烂在锅里。她不过是听命行事,下不为例,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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