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内心哀叹,警察说得也没错,清官难断家务事,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这兄妹之间的恩怨是非,何况外人?亲人之间翻脸断情起来,比和外人还厉害百倍。
说到钱倒戳中她软肋,依她的脾气,若是口袋里现有三千块富余,管它谁欠谁,谁欺谁骗,干脆一把掏出来砸在对方脸上叫她们滚蛋好图个清静!
一旁的大姑拉了把小姑,缓声对黄灿说:“灿灿哪,你小姑和爸爸互相都有误会,说话都戳心,你是晚辈,可不能跟长辈计较。我们呢,也不是尽偏帮着外人,但这些事确实委屈你小姑了。你看,去年你读研究生去了,把你爸一个老头扔在家不管,他出门不小心就给小货车撞断了腿。当时那个惨哪,骨头都戳出来了。怎么办?”
大姑语气倒委屈:“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还是兄妹,我和你小姑也是几十岁的老人,还不是帮手送医院?帮你爸办手续跑上跑下,还送了几回汤水。尤其是你小姑,跟派出所协商、肇事司机的案子、赔偿都是她办的。赔偿费不够还借钱给你爸。现在不但欠她老姐妹女婿老大的一个人情,你爸转头还把人家告了,这不是坑害你小姑吗?”
黄灿发现,小姑急躁没文化只会市井吵闹,但大姑家毕竟子孙辈发达,自己说起话来不但调理通顺,而且明弹暗压挺有一套,这一番话不但把父亲描述得不通人情事故,也指责了她这个做女儿的缺席父难,还微妙地扭转了在场旁观者的人心走向。
黄灿的研究生只读了半年,因为父亲车祸、手术、官司,不得不从请假、休学一直延误到退学。她事后安慰自责的父亲,以后还可以重考,但其实心底已打定放弃的主意。
这些情况俩个姑姑也都知道,可她们非但对她无半点子侄辈的怜惜,还伤口撒盐。
她不由得冷笑起来,对两位姑姑说:“既然你们都说我当时不在场,我也就不能偏信大姑这番话了。人情常理,你们毕竟是爸的亲妹,哪有眼见亲哥身受残疾和官司双重苦难,还屡次三番为外人出头的道理?!而且,交通事故到底赔了多少?很简单,调解书亮出来。小姑死都不肯交出调解书,就等于默认贪污了我爸的救命钱。到底是谁不仁不义?”
周围的观众嘘声四起,纷纷同情起黄家父女。眼看输得没脸,小姑不再废话扬起右手。
黄灿只觉劲风拂面,下意识扬脸向右偏躲了一下,一个耳光从面上大力扫了过去。
一巴掌下来,她只觉耳朵里嗡声作响,头发懵。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黄父,看女儿挨打,他一边嚎叫着:“你敢打我女儿,我跟你拼了这条老命!”
一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跟人拼命,但瘦骨嶙峋的病重之躯颤颤巍巍哪里挣扎得下来?脸上涨红青筋爆起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黄灿怕父亲没病死先被气死,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忙一边喊爸,一边阻止父亲折腾动弹。心里那个恨意象酝酿已久的火山,已达到喷发临界,但她必须清醒地强力克制自己,论逞凶斗狠她们父女不是别人对手,且对方是血亲长辈,她再血气冲头总也不能当众还手吧?
这一个耳光就只能生生咽进肚子里。
事态正胶着,黄灿忽感肩膀被一双胳膊紧紧揽住。扭头环顾,当下一颗心就莫名定了一定。
搂着她的是赵小玲子,闫慧接手她过来劝慰安顿父亲,而许多思正站定风暴圈中央,毫不示弱地挨个从四人面前指点过去:“你们是缺德还是法盲?敢在医院吵架打人?这是扰乱公共秩序罪知道吗?黄老爷子现在是重症,气出三长两短,亲戚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小姑刚一耳光得了手就被人截胡,哪肯善罢甘休?轻蔑一笑讽刺:“你哪位啊?管得了我家闲事?说我们犯罪那你报警呀?又不是没报过,警察也说管不了家事。”
许多思冷笑:“警察不管是吧?那医院领导、保安处总得管吧?先把动手打人的逮到保安处你再自辨清白呗!”
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语气转换自如:“哎,秦院长,您好您好,我小许呀,对,是许书记女儿。我现在在您院里十一楼,这里有人打架呀,对,麻烦您赶紧派人过来处理一下。好的好的,谢谢您我等着。”
电话讲毕,她一副胸有成竹、得意坏笑的样子对敌挑衅:“好啦,都乖乖给我等着,看看哪里才是讲理的地方!”
市医院院长确实姓秦,王医生家属自然知道,至于面前这姑娘是否真这么大面子,还是扯虎皮做大旗真不好判断。但此种事要真闹到秦院长知道,女婿在系统内就算丢人丢到家了,何况动手打人的又不是自己,何必陪绑现眼?
于是俩人向大姑小姑使个眼色,也不管她们理不理会,径直离开。
四人走了俩,对方又加四,剩下的黄灿两位老姑气焰立马削弱大半。
围观群众也纷纷三言两语调停:“算了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别影响病号休息。”“人老头都病这样了,姑娘挨打不也没还手嘛!”
闫慧也劝俩姑:“当着这么多人闹真不好,人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黄灿心道还家丑不可外扬,一家人的脸皮早就互相撕了个干净彻底。这么多年她只能靠优异的学业成绩在熟人跟前稍微挽尊而已。
赵小玲子原本是个吵架厉害的,一双眼睛早喷火了,要不是不好夺了许多思的主攻位,她早忍不住机关枪扫射了。
大姑萌生退意,只是强拉小姑不动,小姑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脏话连篇。
黄灿担心父亲这么长时间情绪波动受不了,只得再将一军:“小姑,刚才你那一巴掌把我耳朵打聋了。别的事还有得吵,这个事有在场这么多人见证。你要不信,同我一起去五官科验伤,都在一个院里方便着呢。”
“你放屁!那么一下就能打聋了?”小姑肯定不信黄灿的话,但这又是保安又是验伤,整个扭转了她的处境,她也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走为妙。
于是一边故作被动给大姑拉走,一边余气未平“呸”地将一口老痰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