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前往机场接到许多思,直奔医院。赵小玲子已守在闫慧病床前。几年间人人都似乎永远忙不停,四个好友难得聚齐,没想到却是在医院这样的场景。
黄灿至今仍对医院犯憷,这里离生老病死太近,当年的耄耋老人,今日未及出生的孩子,总有生命被剥夺。
眼前熟悉的环境,一下子把她的记忆拉回到遥远的过去。朋友们的探视关怀,是当年她至暗日子里,唯一的光亮。世事无常,但一灯点亮千年暗。
许多思快步走近病床,率先张开双臂,将闫慧的脑袋一把拥入怀里。原本还打算强打精神招呼朋友的闫慧马上忍不住情绪,靠在多思温暖的怀里开始嘤嘤地哭起来。她的肩膀抖动着,哭声越来越大。
黄灿和小玲子只站立一旁静静地看着,等着,由着闫慧痛哭流涕。情绪但凡能发泄出来,人就会舒服许多。
许多思一边轻轻拍打闫慧的背脊,一边细语宽慰:“好了好了,想哭就哭,没事了,都过去了。。。。。。”
哭了好久,闫慧终于平静下来。黄灿和小玲子这会儿才赶紧凑上前忙活起来,一个绞了把毛巾给她擦脸,一个打开热腾腾的汤煲。
“喏,墨鱼排骨汤,我起大早熬的。虽然不如我妈的手艺,但也是正宗家乡味儿。”赵小玲子舀出一小碗,献宝似的,“宝贝儿,我喂你喝。”
“谢谢你啦,我手能动,自己来。”闫慧给她一声“宝贝儿”叫得眼圈又红了。
许多思说:“慧慧,你可把我们大家吓坏了。好在医生说你底子好,好好将养能恢复。”
“我知道。就是,怀胎十个月,人家挨一刀收获幸福,我呢?得到个‘空’!我的孩子都没能来世上看一眼。都怪我!我太大意了,胎停了一两天,我居然都没察觉。我真是。。。。。。”闫慧说着又哭起来,眼泪啪嗒直往汤碗里掉。
黄灿劝她:“这是意外,又不是你主观意愿,不能怪你。慧慧,我早该来看你的,要是知道你大着肚子还搬办公室,肯定得阻止你。我很抱歉!”
“都别抱歉,都过去了。”小玲子道:“我也是,以为慧慧生过两个孩子,很有经验,所以没常来探望。”
许多思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闯鬼门关这种事是没有经验值可储备的,回回都是惊险万分。”
黄灿:“对了,昨晚我打电话问了一圈,朋友给我介绍了个老中医,妇科圣手,等慧慧出院我介绍你去看,好好把身体调理妥当。”
正说着,病房门口秦峰的身影出现。他望见几个闺蜜正围着老婆悉心照料,踌躇了一下要不要进门,怕被几个女人声讨,怕破坏了眼下和平温暖的气氛。低头抬头间,正撞上几个女人锋利的眼锋,齐刷刷地射向他。
秦峰马上尬笑道:“你们在就好,我先去拿药。你们聊,你们聊。”
看着秦峰颇为狼狈地急急退出,女人们心知肚明。但就算他愧疚难受的,她们也不打算放过这个教育他的机会。
许多思示意黄灿:“小玲子吵架行,讲道理还是你去。不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怎么行?”
闫慧撑着虚弱护夫:“哎,你们别。。。。。。孩子怀在我肚子里,不是他的错。他心里也不好受,心心念念几年的儿子没了。昨晚上一直抱着我哭来着。。。。。。”
小玲子抢白道:“他怎么没错?为追儿子不顾惜你身体不是错?重男轻女不是错?”
黄灿朝小玲子“嘘”了一声,又朝闫慧说:“有些话还真就朋友方便说,换你妈来恐怕都不成。放心,我跟他谈,绝对以你们家的稳定团结、安宁幸福为首要。”
接连几天,闫慧出院以前,黄灿几人要么中午,要么晚上,都抽时间在病房照料陪伴她。闫慧的身体和情绪逐渐好了起来,关注点也慢慢从自身过渡到朋友身上。
问起许多思的家庭近况,得知她家这两年风波不断。大伯因渎职被双规,父亲也退休,夫妻关系不咸不淡,儿子可爱就是调皮逆反。
许多思也想开了:“从小我都仰仗家里人给铺路,现在才发现自己本来平凡。人嘛,接受自己平凡,反而能活得踏实。张幼青和我现在的关注点都在教育孩子上头。不是没起过离婚的念头,但思前想后又似乎没到那个地步。我去上了一些身心灵的课程,现在开始慢慢学着转换思维,试图体谅他在婚姻中的感受吧。”
黄灿:“不有话句说,再美好的婚姻,也有一百次想离婚的念头,五十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意思是,磕磕绊绊正常,磨合痛苦是常态。”
许多思:“是这样的。谁也不是大奸大恶,谁也没有出轨虐待,大家在底线之上都心怀各种不甘和委屈。慢慢地夫妻变成了室友,生活琐事杀死了亲密。但是,我们还有孩子,还有共同消费了的青春岁月。萧伯纳不是说过嘛,想单身的就单身,想结婚的就结婚,反正到最后都是要后悔的。将来我儿子长大了,我绝对不强迫他结婚。”
“不过,我还是想督促你俩快点结婚呢,好矛盾啊!”多思说着看看黄灿和小玲子又笑了,“灿灿应该快了。玲子你昨天说的那什么和乔治的‘开放关系’,我是真的理解不了!”
赵小玲子一摊手:“我知道你怎么想。旁人或许会认为,所谓开放关系,不就是可以乱搞吗?难道不是因为两个人没那么爱了,才想要开放吗?我最初也觉得接受不了。可是只要我放下执着,就发现和乔治完全相处无碍。其实开放关系,对情侣的感情要求更高,因为要求更加信任对方,要求两个人都足够成熟冷静,经常及时理智地沟通。”
闫慧道:“可这太惊世骇俗了!爱情和婚姻应该是跟和忠诚紧密联系的。前提条件不再,‘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小玲子:“可是你看,最新数据,一线大城市离婚率达40%,快赶超欧美了。有几个人还能活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童话里?面对现实吧!有些夫妻,不也是感情早已消逝,美其名曰激情变亲情?他们也不打算拆散家庭,以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甚至财产,因为离婚成本太高。不选择离婚,但并不妨碍双方都在外面寻欢作乐。这难道不是一样?”
黄灿:“你这样想是不是太悲观了?确实现代的婚姻的基础,并不是感情,而是经济基础和共同利益。婚姻的本质,并不是相爱的两个人相守到老这么简单,而是双方财产共享风险共担的共同利益体。但李银河也说过,虽然婚姻制度式微,还是会有一些人留在婚姻关系当中,就是那些陷入了一对一浪漫爱情的人,他们变得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只想厮守终生,别的人全都不能使他们移情别恋。”
赵小玲子有点沮丧难过:“谁不想如此?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遇见的运气呢。”
许多思不敢敞开了表达,只好奇问道:“玲子,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你是性子爆裂,嫉妒心超强的女人,假如男人跟别的女人睡了,你要么头也不回拂袖而去,要么提刀砍死他。乔治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变成这样儿啦?”
黄灿倒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她没变,还是一样敢爱敢恨。讲真的,两性关系如何,还真轮不到旁人来评头论足。我只是觉得,玲子,你有没有诚实地灵魂拷问过自己?你真的可以接受开放式的关系或者婚姻吗?还是仅仅把它当作退出一段感情的策略,或者,维系一段感情的方法?”
赵小玲子不说话了,眼巴巴地望着黄灿。她懂黄灿的意思,她担心自己为了维系爱情,被迫把肉体和灵魂完全割裂,这样的结局一定是渡劫不成,神魂俱灭。
自己到底是,或不是呢?。。。。。。看来思维系统尚不兼容,bug很多,得好好想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