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值得尊敬的地精大人:
诸位过得怎样?在月亮升起之前,我过得很好。到处都在打仗,但我总是没什么事。这是晨曦冒险团在方牌城停留的最后一天,今晚就出发去太阳海,这都是因为白天时当地死掉了某个大人物,导致门卡到第二天就不放人了。我不得不和他们一道,去瞧瞧当地人是怎样捕猎人鱼的。布列斯和尹士曼的交界处上星期还被某位公爵占领,今天早上听说他本人也遇刺丧了命。或许他是小地方的公爵罢。
边境战事已歇,到处都是逃兵和劫掠的土匪,还有给贵族卖命的私军佣兵之流,即便是高环,孤身行走在外也着实麻烦。希望晨曦冒险团早点离开太阳海,径直往西去。
顺带一提,我听说有人在太阳海见过卓尔。若你们见到多尔顿,请替我告知他同族的消息。加瓦什回归后,地下世界的灰尽圣殿也回来了,闪烁之池的降临就在不远。我回家的日子也近了。
我和我的旅伴相处得很愉快,但你们可不一定了。很难找得到比约克·夏因更合适的小队长,考尔德老大应该颇伤脑筋。告诉他,我会在来年炎之月底回来,千万别把位子给别人。但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位亲切的朋友,伟大的啤酒药剂师、方牌城公爵的首席魔药顾问,“泡沫之王”布雷纳宁。他是我在方牌城认识的冒险家,头脑冷静,举止非常有趣,可惜总是麻烦缠身。
现在这位朋友正应我的请求前往尹士曼,一路上躲避前任雇主的追杀,面对所到之处的城市贵族的盛情款待,还有连绵不绝的路匪和恶魔的袭扰。但这点儿小阻碍不算什么,我相信他能解决问题,拒绝一路的诱惑(这部分倒是存疑),在一星期内带着我的袖标去四叶城找到你们。伯宁会成为大家的好兄弟,考尔德老大说不定会喜欢他。
以及,请帮我问问多尔顿,他究竟有没有长了鱼尾巴的同族?没凭据的消息真教人困惑。
附:请给送信的人三百黑城币,谁付都行,但务必别打欠条,否则这将是我的最后一封信。
约克·夏因写于布列斯塔蒂克。这里哪儿都很好,就是没三色堇种子卖』
矮人低头瞅瞅信,再抬头瞄一眼面前的家伙。“一星期内”,呃?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发现超时的程度根本算不出来。应聘者尴尬地笑笑。
这并非是帕因特见过最蹩脚的应聘者。来自闪烁之池的西塔约克·夏因加入“诺克斯佣兵团”时,兴奋地点着了在场所有人的帽子,并给每位够得着的女士热烈的亲吻。
他还以为那就是最糟的情况了,结果就在两年前的炎之月,某位高塔信使冲进酒馆对大家胡言乱语,宣称自己是搭火车来的,要占领诺克斯酒吧,最后还差点拐走他的老朋友的女儿。
如今约克离开了尹士曼,去北方寻找他真正的同族,尤利尔则不知所踪,很久没人见过他、听说过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认定他投靠了恶魔结社,也有人声称在秩序支点的战场上见过他的身影。帕因特无从分辨真相,但他敢说那小子还活着,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没那么容易死。
我也该见识见识新人。帕因特心想。新事物总能拂去旧日阴霾,这个布雷纳宁虽然迟到了一年,但他最后还是来了,没准真有事绊住他。最近佣兵团正好缺人手,西面还在打仗,有人加盟我们,便是好事一桩,况且,既然他是约克欣赏的人……
……想必又是个灾星,这点已经从他迟到的时间段体现出来了。帕因特无法说服自己。这个约克在布列斯帝国认识的陌生人,他挑选了如此敏感的时段来到尹士曼,在王国北部辗转停留了一年后,拿着一年未有任何消息回应的伙伴的信物来到佣兵团当中,希望兑现过往承诺。这要我怎么相信他?
矮人考虑将信藏起来,谎称自己没收到,或者随便打发他走,但对面的年轻人看起来是如此的苍白憔悴,教帕因特说不出口。难道我真是命中注定要带孩子?他不禁思忖。
迟来的应聘者完全不像孩子。他身材瘦弱,肩膀畏缩,目光涣散而呆滞,没有劲头、没有期望、没有主动性,似乎完全不堪大用。他稍微打理过装束,刮了胡子,擦了皮靴,试图让自己显得精神些,但帕因特认得出人的目光,他的打扮是在白费功夫。此人和信中所说的“冷静”“有趣”可谓毫不相干。
然而他身上这番功夫造价不菲。一身金绿相间、宽大耐磨的厚革皮羽绒衬底斗篷外套,帽子、里衣和裤子样式和谐,八成是一整套,材质属于丝绸和某种皮毛。衣领和袖口仔细熨过,腋下喷了点香水,一排漂亮的金属扣规律地列序在左侧,仿佛在向所有人声明其主人的往日辉煌。
就一个即将成为冒险者中的一员的人而言,帕因特心想,这小子实在是业余。他只好继续观察对方的神态,毕竟以貌取人难免失误。
结果呢,矮人没能得到新的反馈。应聘者似乎对自己全无自信,说话时,手脚无处安放,一张长脸上愁眉不展,完全是副落魄模样。事实上,他活像个输光筹码的失败者,正在债主的追杀下苟且偷生,急需一处下家来缓和生计。
“这是去年的来信。”帕因特告诉面前的旅人,“当时我们将职务闲置了一星期,却没人来,考尔德老大只好另选他人。”
“我中途遭遇了许多事,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尹士曼这边总是黑天,不好赶路。”对方立刻解释。
好吧,不出意料的理由。换我拿着信物去应聘去年的单位,我也会提前准备好说法的。
虽然每到霜月,王国南边都没什么天色可言,但日子好歹不会算错。不过帕因特只是冒险者,不是侦探,他只查看了信物。
“对得上。”矮人咕哝。
应聘者松了口气。“我尽量……用各种手段保存……呃,呵呵。”他终于想起如何微笑。“我必须承认,的确有些时间上的——”
帕因特没兴趣。“既有人担保,那我会按规矩办事,但信中提及你的某些……请求,我可不能保证。”
“对。对。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出钱——”
见了鬼了。他是装湖涂,还是真不明白?矮人不禁皱眉。“我也只是提醒。明天我带你见见弟兄们。噢,怎么称呼?”不会是“泡沫之王”吧?
“伯宁。叫我伯宁就好。”
……
天气不好,气温又降低了。商业街的营业时间越来越短,他来得太迟,连灯也熄灭。从松比格勒街到赫克里居民区,竟连一间开业的店都没有,教顾客只能打道回府。
“都是公爵的原因。”帕因特曾对他手下的冒险者说。“她重建了赫克里街道,推倒了咱们弟兄们拿命立起的荣誉丰碑,刮走了尸骨——不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最后她还忘记建设夜灯。这女人!真教人搞不明白。”
“公爵大人去找她的妹妹了。”杰特已喝得半醉。他的弟弟两年前死在赫克里之战。当时四叶城爆发了亡灵之灾,但与如今诺克斯的乱象相比,那时的战役不过是小冲突。“四叶领的黑夜越来越长,换我也会北上度假的。”
“不,她的妹妹生病了。”辛说。
“老人家总是生病,年纪太大了。”深水港的罗塔感叹,“女王可不是神秘生物,我担心她熬不过这个霜月。”
“这不怪她。霜月越来越长了。”
“为尹士曼的所有者担心?”帕因特笑了,“凭我们几个家伙,还是关心关心靴子罢。我的鞋底破了个洞。”
“你的鞋底就是个洞。”罗塔说。
“这还不到半夜呢,工匠就不愿开门迎客了。”矮人一肚子抱怨,“莫非一只鞋底有你的下巴难钉?我可不信。”
罗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出卡哒一声。此人原是个渔民,某天在河里遇到了一条长利齿的大鱼。据本人的吹嘘,他和那条大鱼搏斗了一天一夜,最后将其拖上了船。期间,大鱼勐一摆尾,给了他一个耳刮子,不仅让半张脸鲜血淋漓,还把他的下巴打碎了。后来罗塔将渔获卖给了深水港贵族,拿报酬去工匠那儿安了个木头下巴。
诺克斯佣兵团不乏这样来历不凡的成员,教许多新人望而却步。不过嘛,近些年人们不愿加入诺克斯或许是另有原因……快走到车站时,帕因特将信抽出来。“有人推荐了一位新兄弟加入。”他告诉他们,“布列斯人,远道而来的旅客。这是推荐者的信。”
杰特的神情似乎想起有这么回事,罗塔则全然忘了。等矮人读完内容后,他发出“咯咯”的笑声:“人鱼?若我当年捕到的是美人鱼,我一定会说她给了我一个吻。”
“这是去年收获之月的事。”帕因特没有隐瞒。“结果这小子现在才露面,希望加入我们。”
“突然出现的?”辛轻声问。
“信物是真的。这桩事也有约克的消息为证。我打算给他个机会。”
杰特哼了一声,没开口。他是佣兵团里的老人,结了婚还有孩子,妻子便是他曾经的队友。他们的女儿才刚会走路。尽管杰特并不在乎麻烦,但显然也不会欢迎来路不明的“朋友”。
“寻常的新人当然无所谓。”罗塔指出,“但我没听错的话,这小子是要接替原本约克的位置?带领一整个小队,和你一样?这活儿可不是那么好干。况且不管怎么说,他来得太迟了。”
“为什么迟到了?”辛也问。
矮人不好替布雷纳宁作答。诺克斯佣兵团不过是冒险者组成的团伙,按理而言不该刨根究底。然而团伙里也有带头人物,若第二天起床,忽然发现考尔德老大将团长之位交给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帕因特肯定也不会接受。
约克离开后,考尔德·雷勒团长安排辛暂代他的位置,大家都觉得很满意。辛是四叶领人,还是个转职了的神秘生物,他加入佣兵们的时间或许比不上杰特和罗塔,但办事可靠,手下人也都信服他。
“我打听了布雷纳宁这个名字。”矮人边走边说,“没什么名气。但加上画像,有人说在王国北边见过他为某个商业公会服务。”
“泡沫之王?这家伙是个酒商?”杰特想起信中的记录。
“的确和酒有关。他是个药剂方面的炼金术士,专为贵族改良酿酒配方,是他们的座上宾。有一款啤酒还曾在四叶城热销过一段时间呢。”
“酿酒?”辛的脚步一顿。“这是门赚钱的手艺,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迟到了。”他补充。
罗塔咦了一声,由于下巴的材质问题,声音有点儿古怪:“那这小子应该颇有身家,干嘛来当冒险者?”
“也许是挥霍,也许是运气差。如今四处在打仗,什么买卖都不好做。反正他来了。”
“混不下去了才来投奔?真有办法哟。”罗塔滴咕。
矮人狠狠瞪他一眼。“布雷纳宁带着信物来应聘,还是约克的朋友,这桩事我会和团长说明,不论结果如何,最好做些准备。休怪我没提醒你们!”
“哈,横竖我是没啥可准备。”罗塔自己就是帕因特的队员。
杰特则是另一支小队的头儿,他对这种事素无好感。“我们都知道结果,帕因特。这位酒商大人若想换种生活方式,还是从头学起比较好。你是这样,我和辛也一样,约克压根不知道布雷纳宁迟到了多久,那帮小子本身也是问题重重……事到如今,何必把这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架在火上烤?”
“看在诸神的份上,又不是我乐意!”帕因特叫道,他已经烦透了。大蜡烛约克·夏因写信的时候八成没想过这些东西,这小子从来不想!不论是在四叶城还是在布列斯,西塔都一样能给我带来麻烦。干脆让太阳海的人鱼给他两记耳光好了,反正西塔不必担心下巴嘛。
“团长还不知道这回事?”辛不知何时超过了他们,走在最前。他迈进车站里,站牌闪烁了一下,没有亮。
矮人瞧一眼他的背影。辛似乎没有为此烦恼,想必对他而言,手下的小队也只是帮到处惹事的小鬼,带领他们可不是美差。换我也会这么想。说到底,辛是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和小鬼们没有共同语言。考尔德团长因他的可靠将新人托付给他,辛本人压根不需要。
“我明天再告诉团长。”布雷纳宁找来时便是傍晚。不必打扰他人休息。“那小子总体而言也是个新人,他多半会分到你的队伍。”
“介意我提前和他聊聊吗?”
帕因特还没反应过来。走近几步,才发现站牌的阴影里还有一个人,瞧装扮正是布雷纳宁无疑。刹那间,他开始回忆自己刚刚的嗓门有多大。
辛一挥手,示意他去瞧。矮人这才发觉对方其实是靠着路牌睡着了,根本没醒。布雷纳宁在这儿干嘛?
答桉似乎很明显。“这小子是无家可归了?”帕因特不禁滴咕。
“和真正的冒险者差不多嘛。”罗塔发出古怪的笑声,“不过咱好歹有帐篷住。看来他是提前适应野地生活咯。”
“今晚有雪。”杰特皱眉。
“不能睡在这儿。”辛也同意。他上前唤醒了睡梦中的旅人,布雷纳宁打个哆嗦,从包裹上爬起身。
“呃,你们是?”这小子一副惊恐状,活像被噩梦追上了。
“巡游骑兵。”帕因特没好气地说,“车站不能过夜,外地人。”
“这我毫不知情!”布雷纳宁立刻解释,“我只想休息一会儿,结果却错过了车。我刚到这座城市,一切都……呃,我马上就走,大人。”
罗塔再次发出笑声,下巴一阵作响。“他没看着你,队长。”
“是光线的问题。”辛一本正经地说。
“该死的,把嘴闭上!”
布雷纳宁总算低下头,瞧见了咱们的矮人冒险者。“大人。”他明显松了口气。
“得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帕因特·熔铁,这是我的名字。”矮人已经懒得往乐不可支的同伴们头顶记账了,“你没别的地方过夜么?”
“我只是在等车呢。”布雷纳宁咳嗽一声,眼神不住瞄向罗塔。他伸手拂过头发,却摸到了雪花。“下雪了。”
“的确还有车。”辛点点头,“我也是来等车的。你要去北城吗?”
“佣兵团的营地在北城?”布雷纳宁问。
“我们不过去。”罗塔解释,“只是经过车站,顺路送他一道。这是辛,还有杰特。”他敲了敲下巴。“我是罗塔。别看了,当年美人鱼留给我吻痕,怎么也擦不掉,我还要讨老婆,只好去换了半张脸。”
布雷纳宁傻瓜似的瞪大了眼睛。
“被鱼咬穿了,因为伤口感染而切除。”辛简洁地形容。
没想到,罗塔此刻比布雷纳宁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说对了?”矮人笑了。布雷纳宁也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你和你的鱼见鬼去。”杰特说。他打量了布雷纳宁一番,冲辛点点头。“我们先回去了。实在没地方歇脚,可以去盖亚教堂,那里收留路人过夜。”
……
他们并未因他停留,布雷纳宁不知是哭是笑。我该求他的,那矮个子冒险者一定会带我去营地。孤身来到这寒冷的城市,还坚持什么尊严?不论如何,这群冒险者可比王国贵族友善得多。约克并没骗我。
“你要去北城?”辛问。
还有人留下。伯宁心想,要是他不在就好了,我大可以跟上他们。“我是这么计划,但很久没有车来……”八成早就开走了,就在我抱着行李打鼾的时候。“呃,顺路吗,这位……”
“辛。可别叫我大人。”冒险者一挑眉,“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比帕因特还矮的。”
他这才发觉自己把所谓的尊称套在矮人头上有多滑稽。“但愿他别记恨我。”布雷纳宁又开始头疼了。
“这不算什么。平日里我们彼此说得更过分,这是冒险者的习惯。”
毫无分寸。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拘于礼。带着信物前来时,布雷纳宁想象过这样的生活。没想到我适应得这么快。
他无意间造就了沉默。“你真是约克的朋友?”辛主动询问,“根据我的了解,你们似乎是两类人,怎么认识的?”
“一次宴会,领主的席间。人非常多,我们……刚好挨着坐。一只獾在表演吹笛子,所有人都就着音乐谈天说地。”布雷纳宁一耸肩,“约克为我提供了灵感,创作灵感。他的奇思妙想很有帮助。”
“约克非常喜爱饮料,你又是着名的调酒师。”辛也说,“你们简直是一拍即合。”
这赞美是否是真心实意,布雷纳宁不太确定。任何人都会这么说,出于教养,出于怜悯,或者干脆是敷衍。他宁愿相信是前者。不必说,这是对方表达友善的手段,和交谈对象无关。
在那些令人不愿回忆的事发生前,布雷纳宁自傲于天赋和高超技艺,即便是公爵的亲口称赞,他也会泰然处之。但事到如今,陌生人的礼貌竟让他心潮起伏。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心想。我的辉煌时刻早已过去,不论是何种领域的专家,眼下也成了个冒险者菜鸟。
得了,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可说?布雷纳宁闭紧嘴巴。将这些事告诉冒险者毫无帮助。若对方表现出同情,对他来说只会更糟。
“我不怎么碰酒。”辛说。
布雷纳宁感到一阵无名的愤怒。“真遗憾,我没什么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他希望自己有嘴上那么毫不在乎。
“千万别这么说。”辛扭过头,“冒险者无酒不欢呐,伯宁。我敢说你会是他们的救星。”
噢,真的?“听起来是好消息。我实在不了解你们。”
“我们不也一样?这里没人认得你,没人了解你的过去,除非你主动分享。就像罗塔。”
他的话似乎蕴有深意,然而更可能是随口一言。他在提醒我,还是警告?亦或感受到了威胁?布雷纳宁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出心虚。“新的开始。”他含湖作答。
“新的生活。”辛指了指拐角,一辆点着灯的公车缓缓驶来。“你等的车到了。”
布雷纳宁诧异地回过头,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车。“怎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或许你睡得没那么久。”
“噢。”他咕哝,“我不清楚。”车里一位乘客都没有,司机也哈欠连天。这趟车肯定是晚点了。它往哪儿开呢?他不禁打量着眼前巨大的炼金造物。
两人合力将行李拖进门,拂去地上雪花。辛收回手,转身到车站去了。“你不上来?”布雷纳宁迷惑地问。
“我不去北城。祝你好运,伯宁。明天见。”
我从没有好运,只希望明天不会更糟。其实他不知道北城能否找到过夜的地方,但既然真有车来,他总不能立刻改口吧。反正能摆脱这个装作关心他的冒险者。布雷纳宁点点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