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崇瑛一早就告诉我了。”苏倾轻飘飘的道,摆明了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灵茶最重要的本就是道境。要不能让灵茶道境起到相应的作用,从哪颗灵茶树上捋下来的茶叶都毫无意义。”
闻言,周夫人好奇道,“这灵茶的灵茶道境是怎样的?”
苏倾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你当叶久那家伙能有多厉害?总共就捋下来十几片叶子……要是弄不出灵茶道境来,你们给我个面子,别说这灵茶树叶是从哪里得来的就好。”
问题是……其他人想想泡灵茶的过程,都觉得苏倾说得不大靠谱。摆出大阵势,用繁琐的方式泡一壶茶……要不是灵茶,谁费那么大的周章?
不过,苏倾能将那样珍贵的,摆在政事堂大佬们眼皮子底下的灵茶树叶,和她受损的根基息息相关,可能是她弥补根基的关键之物拿出来和众人共享,已经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方了。
若是那些女院的学子不识好歹的不满甚至嘲笑……
其实等于自掘坟墓吧?
真当叶久能从那株快成为国宝的灵茶树上捋叶子,全靠他自己的面子?
要真是他就可以,其他大儒难道不会也去捋些叶子下来?毕竟绝大部分的大儒,都一样喜欢灵茶。
倒是苏倾自己,并不怎么在乎,这几百年,她劝说先天天目们奋斗自强,明明暗暗的不满、嘲笑、鄙视,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了。
好意被当做恶意,更是司空见惯,都成了毛毛雨了。
到这时候,她才有空问周夫人到底是拿了什么贺礼来——其实,周夫人倒是更明显的借花献佛。
她找来的“贺礼”,也比女院的学子们更早到。
是一个年轻的云氏儒生,叫做云佩钰的年轻男子,以及……不算出乎预料的莫兰。
虽然水馨之前就发现,莫兰比早前见到的几次要积极了许多,但依然没想到,对方居然积极到了这个地步。甚至都没等君九韶找上门去。先找到大儒的后宅去了。
而且,莫兰应该是跟着施长安他们一起上京的,得说他们的速度也比她想得快,毕竟施长安是来自南方的真人啊!或者说,政事堂想要掌握新型舆论操控方式的决心,比她想得要大。
不,也许她的决心其实没那么大。
在莫兰说了几句话之后,水馨就在心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毕竟她已经挺熟悉莫兰了,对于她的眼神,也能读懂一二。那分明是一种“没想到”的眼神。
事先只怕并不知道云氏和大儒夫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事已至此,虽然她眼睛里写着“握草”,言谈还是比较靠谱的,不卑不亢。那是一种豁达或者有底气的态度。
周夫人本来想过来了就直接送礼,受到苏倾之前的影响,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同样准备等到女院学子过来之后,再来一起“欣赏”。
但女院弟子来得比较慢,直到中午后才到。在这期间,已经让周夫人,将新戏剧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
水馨本来是来看卢氏,想知道卢氏这边是出了什么岔子事情闹大了。
这会儿也只能跟着听莫兰的介绍了。
不过,从卢氏的态度来看,貌似也不像是经历了糟糕的事情。渐渐的,也就将心思收起,跟着认真听了起来。
水馨越发觉得,莫兰可能和她脑袋里是不是恢复的记忆要有些关联。
因为莫兰的一些选择,确实是和她冒出来的一些念头类似——比如说,寻找适合故事本身的普通人来演戏。
比如说,用修士来制造更壮阔的背景,用变换的镜头,来表达更多的内容。
还比如说,用修士来做演员——尽管君九韶否决了这个做法,但是,在曲城,却显然有儒生,并不在意被戏剧的角色影响。甚至他们可能根本都不知道那些弊端和后果。因为那云佩钰找了几个南海书院成绩不是太好,但形象上佳的修士饰演了新戏剧的角色。其中还包括女性天目。
至于整个事情的过程,可以总结成这样——卧龙山脉的直播,在曲城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而曲城本来也就有了新戏剧。莫兰就自己在市面上找了个有点趣味的本子,选了一些段落改编了一下,改成了充满市井气息的故事,又自己拿着傀儡鸟,找了戏班子里刚收没多久的,没怎么被之前的戏剧表演形式影响的普通人,演了这出“戏剧”。
之前的戏剧,演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从不曾以真正的市井民众作为主角。追根到底是因为能看得起戏剧的,少有市井民众。
市井民众难得看一次戏剧,又肯定会希望看到不同的东西。但是晶幕将戏剧常态化之后,就不一样了。
好奇心满足之后,就会有更高的期待。
儒生们虽然开始写戏剧的不少,可受到之前戏剧演绎的影响,总是难脱窠臼。所以才会很快就被看惯了戏剧的儒生夫人们发现“有些违和”。
莫兰拍出了自己的“小品”(她自称)之后,通过自己认识了几个儒修和贵女,将这“小品”投放到了晶幕之上,可以想见,一下子就大受欢迎。
而云佩钰正是帮了莫兰的人之一。
虽然他实力不太好,但眼光是不错的。不管莫兰这个“小品”的内容,在儒生之中是否讨喜,“晶幕戏剧”给人的违和感,在这小品上,确实是消弭了许多。
他立刻就决定,带上几个同学,帮莫兰做“特效”,拍摄一部真正的新戏剧。
而得到了修士支持的莫兰,选择了“开拓时期”,开拓卧龙山脉的一段故事。以历史和当时的一些传说为基础。或者说,是个探险故事——一群儒生探秘某个上古仙人在卧龙山脉残留的洞府(有夸大)的故事。
契合了当下的热点之一,卧龙山脉。
又有和之前改编的新戏剧完全不一样的,“壮阔场面”。
“……事实上不少场面是利用了山河棋,毕竟幻术擅长的人不多,但现在已经有不少儒修想转走七情之道,以后这方面肯定会增强。而且拍摄的方法也会不断改进。”莫兰如此做结。
“转走七情之道么……”苏倾叹了口气,“虽然之前就听说了曲城这方面的汇报,但是……”
周氏和卢氏也都沉默。
哪怕她们是凡人,出生在儒门尚且风雨飘摇,或者艰难前行的年代,她们自小都是听着“魔宗”的恐怖传说长大的。哪怕吴孟恒带来的七情之道是“收集正面情绪”,但那到底不同于经过天道考验的红尘念火。
对她们这些人来说,不会有现在人的安心感。总是难免担心,这种七情之路,会歪到什么糟糕的地方去。
但在同时,她们也很清楚——尤其是苏倾,非常清楚,为先天天目开辟一条新的道路,让儒修们能够不再只冲着官位和教化去,是有必要的。尽管现在华明两国的儒修都还没有饱和,但等到饱和甚至是超出再来想办法,那就太晚了。
且“没有饱和”的现实建立在“女修不参与”的前提上。
明国已经下定决心废除那种婚契,就必须要相应的提高女儒修的地位。如此一来,“饱和”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到时候,保不定舆论没有扭转,大众的注意力没有放到南边去,这边就已经因为儒修饱和的问题内斗起来了。
苏倾能清楚的感觉到,现在的明国,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岔道口上。不像是前两百年,看着一片坦途的模样了。
这一次还没有了圣儒的指引,需要他们这些已经不在齐心的弟子,来选择未来的路。
……这么想的话,这些微的可能,就更不能放弃了。
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生育子嗣,最开始不肯成婚的最大担忧已经消除。现在的叶氏甚至已经有很多的不肖之辈了。
“苏夫人”的位置,已经不够。
就只怕是希望终究无法成为希望。
苏倾在莫兰到来之后,就没有怎么开口。莫兰也是刚刚上京,自然没能打探清楚明国的贵妇阶层。知道这里有一个大儒夫人,一个前大儒夫人不假,但还有一个她认识的“林冬连”在这里,莫兰也就没想到,剩下那位没被介绍的(云佩钰也不认得)夫人,其实是在座的人当中地位最高的一位,没有多加关注。
但不管是周夫人还是卢氏,抑或是水馨,都发现,在莫兰说完话之后,苏倾身上的气势,稍稍有些变了。
以前的苏倾,虽然也一直很努力在“做事”,但因为根基断绝的缘故,她的态度更像是“想要留下些什么”。积极却并不向上。专研历史是为了让人以史为鉴,却也更是为了整理自己的过去,培养学生是为了延续自身的未来。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现在,似乎有些变化了。
周夫人便安排云佩钰在园子里面去安装晶幕。
一边又岔开话题,问了一些莫兰南方修仙界的事情。听说南方修仙界现在根本没有先天天目的宗门,还感慨了几句。
中间又让人上了灵食级别的餐点取代午餐。
周夫人都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毕竟她并不真的关心南方——文山书院的女学生们,终究是姗姗来迟的到了。
卢氏的院落里,一下子就呼啦啦的挤进来了几十个人。
其中倒有一半多是水馨之前在张氏宅邸里见过的。比如说君纾,陶素安之类。剩下的就是陌生面孔了。
水馨在之前已经了解过,文山书院的女院,比南海书院女院的规模还要大上不少,世家到书香到寒门到平民,来自各个地方各种阶层的先天天目加起来至少有五百来人,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
但是,这五百来人当然不可能说全都到卢氏这里来。
那所谓的女院聚会,也不可能说召集全院的女子。
在都有先天天目的情况下,家世就自然而然的将她们又分了阶层。参加所谓女院聚会的,不但是成绩比较好的,还是身份比较高的。平民家的女儿,就算是在有了帮扶政策之后依然想要嫁人,也不会被她们拉到“圈子里”来讨论。
甚至可能还有些地域观念。
因为林诚思还告诉水馨说,林诚月是真的向参加这个女子聚会。但她也是不可能选择强闯、硬赖之类的方式的。而是规规矩矩的下了拜帖。
——然后被拒绝了。
这群人出现后,真正令水馨惊讶的地方在于,这些女子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伤势。
伤势最轻的,是一个寒门子弟。她的衣着和配饰就能显现出她和其他同学的家世差距。而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则无疑是因为她的成绩,还有实力。
在修为普遍在正气前、中期晃荡的“文山书院优秀女生”当中,这位的气息,是货真价实的“正气期圆满”。且显然不是花架子的那种。
她站在女院学生的首位,带着呼啦啦的一批人进来之后,泰然自若的对卢氏行了一个儒生礼,感谢她愿意借院子来让她们聚会。然后又招呼苏倾,“老师。”
最后才对周夫人行礼。
水馨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奇怪。
周夫人笑道,“你们自己到院子里准备吧。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个节目。”
叶崇瑛站在这个寒门女学子的身后,一副副手的模样,等到这个寒门女学子对周夫人表示了谢意之后,她才站出来依次见过主人,以及自己的“祖祖母”。
不过,其他女学生能等着前面那个,却不愿意等叶崇瑛按照礼节问候完周夫人——既然开了口,长辈们总是要见完的,除非人太多。
可叶崇瑛刚刚转到正面周夫人的方向时,一个水馨不曾见过的少女就抢先上前一步,对着卢氏行礼,“听说卢夫人与张大儒和离,家祖十分震惊。特让晚辈带了慰问礼来。”
两位大儒夫人都说是“贺礼”,这位却是直言不讳的“慰问礼”。尽管卢氏脸上没有明显的表现,但看她微微绷紧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这个说法并不感冒。开口的内容更是证明了她的喜恶,“这位是谁家的姑娘?”
偏那姑娘也不怯场,直接道,“晚辈姓古,家中行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