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6:53，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马振基经过何小天旁边，抬头看着贴在墙上的成绩单，突然笑道：“李颖这臭娘儿们没考好，哈哈哈，活该，气死她。”

王腾飞玩笑道：“你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

马振基道：“你们就袒护她吧。”

说着将手里的纸条和一根《功夫》里的同款棒棒糖放到何小天桌上，说：“一会儿李晓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你把这两样交给她。”

李晓月何宋小琴关系挺好，马振基经常会通过李晓月将零食和情书交给宋小琴，仿佛倒手之后的爱情总是会变得更加高贵。何小天道：“我一会儿也要去吃饭。”

马振基道：“没关系，那就第一节下课给她。”

马振基和王腾飞走后，何小天和王文强也随后结伴去往餐厅。

何小天道：“马振基何李颖真的分手了啊？”

王文强道：“早就分了。俩人高二天天腻歪在一块儿，看的我都恶心。现在一分手就和仇人是的，真爽。看到别人分手我就爽，你呢？”

何小天想起前几天严松使坏故意把自己往李颖身上推的事来，当时自己还说了句“当心我告诉马振基”。难怪那时周围人都在笑，原来两人早就就已经分手了。

现在想起来，李颖长得其实也还行……

因为天气的关系，第二节大课间还是没有安排跑操，体育办公室主任在喇叭里召集全校所有的体委集合，在体育办公室门口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会议结束后，赵羽发给了班里每人一张试卷模样的纸，标题是：红日中学体育器械安全使用注意事项。内容大致就是体育器械极大丰富了学生体育课与课外活动内容等等的一系列官场话，后面大篇幅的都是在介绍体育器材。一时间学生们都很兴奋，以为学校终于开始注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了，纷纷问赵羽：“安排体育课了吗？一周几节？”

赵羽道：“咱学校体育老师都快走光了，哪还有体育课。下周潍坊的人来咱学校视导，发下去的这张纸你们都看一下，最好记住，看完记得扔掉。”

十二点过后，还是有部分学生们自觉地留在教室做着作业，朱德福的那条除前十名外不得提前外出的政策基本已算作废，谁想吃饭谁走，班委也都不去多管这闲事。在这个年纪他们也渐渐的开始明白，如果没有利益纠缠，就尽量不要得罪人，这是能保证你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的基本准则。

十分多点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了何小天和吴珍珍，何小天托腮翻看着黄子敬的《情感读本》，吴珍珍也在发呆。

教学楼里渐渐变得空旷，一种人去楼空的荒凉感蔓延开来，像雨后静谧的湖面，消寂了所有的心潮澎湃。

李朋拎着一个蛋糕回了教室，走到吴珍珍旁边，左臂搂着她坐了下来。

两人悄声没说几句，便旁若无人的亲了起来。

只显得一旁的何小天尤其多余。这种场面他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当下也没敢细品，只担心会影响二人继续进行下一项，更担心毫不影响二人进行下一项。历史的见证者历来见证不了完整的历史，因为历史往往喜欢对见证者有所保留，计划生育虽然是他一直以来极力拥护的政策，但从源头处切断却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他看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出了教室。

李朋侧头看一眼门口，确认再无人后，掀开了吴珍珍的衣服。

雨后的空气裹着些许的水汽，深吸一口，便如同春日解冻后的山泉流入天边不染纤尘的纳木错，清风回转在整个六腑五脏间相互浸润。灾难后的重生总是会给人最高感知程度上的希望，人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才能感知到生命的存在，以及生存的意义。

餐厅里只剩了几个阿姨在擦桌子，何小天也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苏龙潜才刚刚到餐厅。

苏龙潜满怀歉意的将饭放下，问道：“现在有15了吧？”

何小天道：“15？都25了，你们教室没表的吗？”

苏龙潜道：“我看我们教室的表快指着3了我就来了。”

何小天道：“那就是你们表不准了。”

苏龙潜道：“那我明天10分多点就往这走吧。”

何小天大咬一口馒头，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算了，准时就行，还好不是35。”

苏龙潜道：“李长君说这周不放假了。”

何小天道：“真的？”

苏龙潜道：“家长会也不开了。”

何小天道：“不能吧，我们班主任说肯定要开的。”

苏龙潜道：“你想想啊，要是开家长会的话肯定和以前一样，提前几天就让去超市给家里人打电话了，超市星期六星期天不开门。但是他提都没提这事，肯定不开了，麻烦，还没有意义。”

12:35过后，宿舍楼也几乎再没有什么交谈打闹的声音了。与规则之间保持少许的距离，也是为了防止被溅出来的火花烫伤。

刘峰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何小天道：“苏龙潜买饭买晚了。”

刘峰道：“磨叽，我高二和他一个班的时候他就磨叽。”

何小天道：“这周好像确定已经不放假了。”

李振道：“对，听四班的人说陆果已经把课安排好了。”

何小天道：“李朋一直没回来吗？”

张小磊道：“没呢，他回家了吗？”

何小天道：“没，我跟你们说，吴珍珍今天——”

门被推开，李朋回来了。

何小天赶紧打住，旁人看到李朋，自然也就不问后话，又各自忙回自己的事情。

李振什么都没听清，还当是放假的事有了转机，问道：“怎么了？”

何小天道：“没事。”

其实如果将错就错换个其他的话题，李朋也许还不会多想，但何小天的智商现下并没有灵机应变到那种程度，这一停顿自然让李朋起了隔阂之心，虽然没听到他具体说的什么，但心中自然也已经清楚是在聊不便让自己知道的话题。如果是好话，又怎么会不敢让自己知道呢？

中午的事，他应该没看到吧？

他将书包放进柜子，从里面拿出两个苹果，扔一个给看起来没参与话题讨论的娄晓丰，说道：“吃苹果。”

却不想娄晓丰又将苹果扔还了回来：“我这几天拉肚子，不吃了。”

他点点头，回头又问刘峰：“刘峰吃吗？”

刘峰道：“我这几天也拉肚子。”说完想接过来等过几天再吃。

而李朋只当他会和娄晓丰一样扔还回来，便没再递与他，转手放到了床头的暖气片上。

生物课。

刘金凤道：“同学们这次考得非常好，非常的好，有8个进线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一线是84.5分，像陈仁刚95分，王娜94分，还有娄晓丰刚好84.5分，都很不错。王腾飞83.5分，齐晓茜83分，就差一点点，还有的人差0.5分。你要知道，如果是高考的话，0.5分可就是一万块钱，你多考那0.5分，你父母就少花一万块钱，知道吗？0.5分的差距你可能就考不上个好大学，找不到好的工作，为什么找不到好的工作呢？因为你的专业不好，就因为你这0.5分，好的专业都被别人抢走了。如果你能考个好大学，考个好专业，那人家说不定没等你毕业，就开始预定你了。还有这些75分到84.5分之间的，就是咱们班未来的希望啊，我希望咱们班进线的同学的队伍能壮大一些，这王腾飞83.5分，齐晓茜83分，说实在的，我也很生气，就差一个选择题，刚好是一个决定你命运的选择题。说你考的好吧，你没进线，说你差吧，你的分数还确实不低。下一步该怎么做，希望你们心里有数。”

数学课。

李育新道：“我觉得谭小花同学就很好，我经常批评她她还是不管不顾的问我问题。”

王娜道：“那是你没看到。”

李育新道：“我怎么没看到，昨天她眼睛都哭红了。人家追求的是把问题学会为原则，我也知道批评她她心里不好受。”

王娜道：“那你还批评人家。”

李育新道：“哈哈哈，因为我这个人性子非常直，藏不住话，其实每次批评我们同学我心里都会劝告自己，但我劝不住。”

晚饭时何小天经过一路的挤压踩踏，终于抢到了这个窗口的最后一份豆腐，身后的人群眼见此路无望，一哄而散，又涌向别的窗口。

豆腐里掺杂了少许似是从锅底铲下的似碳非碳的黑色物质，在灯下闪着妖冶的光辉，引诱着旁人吃它下去。餐厅的厉害之处在于，不管把菜做成什么样貌，或者原材料是何物混合，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吃死人的现象。当然了，中国人自古喜欢研究在饮食中下毒，如今的食物含毒量仍旧不低，几千年的抗毒性进化至今，导致中国人已然具备了足以屹立于世界之巅的身体特质，因此被食物毒死于学生而言也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苏龙潜道：“咱们吃快点，我还有作业没做完。”

何小天道：“行，你吃快点，吃完先走吧。”

苏龙潜道：“算了，还是一起走吧，反正也不是李长君的课。”

何小天道：“嗯，那你自己看着来吧。”

苏龙潜道：“超市卖不卖那种英语大词典？”

何小天道：“没印象，应该不买吧。哪种的？《高考必备》吗？”

苏龙潜道：“不是，是那种《牛津大词典》。”

何小天道：“不知道，现在不都是用那种学校自己发的《高考必备》吗。”

苏龙潜道：“不是，《高考必备》我们宿舍有三本呢，都没人要了，拿来当枕头用。我英语完形填空一下子错了九个，什么概念？要是高考就完了。所以我要好好学英语。”

臧华阳路过两人身边，轻轻捶打了苏龙潜一拳，捂着嘴偷笑道：“你小子在我们班可出大名了！我们全班都知道有个叫苏龙潜的是六班的黑马。”

苏龙潜羞涩的一笑，挠了挠头。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道：“这下你知道了吧，我压力很大的，万一再掉下去就完了。这一个月我要豁上命去学。”

何小天道：“行，加油学吧，黑马。”

苏龙潜道：“现在还有20%的可能性放假，你知道吧？因为我梦见我妈了。”

何小天道：“不放假了，四班的课都安排好了。”

苏龙潜道：“上次也是安排好课结果放假了你忘了？有些事情，要么是零次，就一直是零次，但凡有了一次，接着就会无数次。”

何小天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这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苏龙潜道：“上次我梦见我姐了，在梦里我姐还跟我说话了，结果就放假了。今天中午我梦见我妈了，我妈也和我说话了，所以绝对放假。”

何小天道：“她俩和你说啥了？”

苏龙潜道：“没听清。”

何小天道：“可能你姐让你多注意休息，所以放假了。你妈是让你好好学习，所以这次就不会放假。”

苏龙潜道：“放心，我妈不会这么坑我的。”

晚上第四节。

朱德福道：“明天后天的课，都记一下。明天，化学语文数学；后天，英语生物物理。周六周天临时加了一块卫生区，就是男生宿舍前的那条路，从西到东，打扫三分之一，就这两天，早饭后和午饭之后打扫两次就行了。张建阳把男生分成四批，每批一次。还有就是明后两天的午饭，各推迟15分钟，其实对有的同学来说也不算推迟。一定要记住，12:15之前谁都不准出去。

再一个，以前说过，星期六星期天是不允许回家的，你要是念不起高三就星期二录完信息后回家吧，有的同学可以看看成绩单，连你的名字都没有了，这是为了节约纸张，这样子的话每张纸就可以打印两份，从中间撕开，下次更节约，一张纸可以打印三份，就像那天我拿的罚单一样。实际上就算出现在成绩单上的人，也不可能全部考上，就连二本也不可能全考上。对于有的同学，我实事求是的说，你连单招也考不上，所以最好别在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也别待在这里受罪。

下次月考的进度下来了， 考平衡和溶液，就是最难的那一部分，时间比较紧张，所以要追的进度比较多。历年高三有个百日誓师大会，算一下什么时候还有100天高考就开那个誓师大会，但是今年不行了，因为那个时间刚好是在寒假。你看看你考的那个死样，有的同学你不是坚持不下去了吗？你也不用坚持了，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晚上十点十五，教学楼里陆续熄灭了所有的灯光，校园在夜色的笼罩下渐渐暗淡下来，两边白桦树的黑影也没入黑暗。

何小天和刘峰走过超市门口，刘峰突然说道：“你说墙根底下那个卖鸭脖的今天还来不来？”

何小天道：“应该在前面。”

刘峰道：“上次吃了你买的鸭脖真的是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啊。对了，你考了多少分？”

何小天道：“别谈分数。”

刘峰道：“对对对，谈分数伤感情。那你考了多少名？”

何小天道：“那个卖鸭脖的没来是吧？”

刘峰道：“好像没来。好饿啊，火烧侠也没来。”

何小天道：“火烧侠是谁？”

刘峰道：“红日中学鼎鼎大名的火烧侠你不知道？”

何小天道：“不知道。是谁？”

刘峰道：“有人在空间里发了一张照片，说这是火烧侠，卖掉渣饼和肉夹馍之类的，有时候是个女的，有时候是个男的。怕被学校老师抓住就爬到树上站着，有学生来了就从树上跳下来。”

何小天听后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但这种念头一闪而逝。这是他这段时间锻炼出来的技巧，因为以前每次想起家里人的时候自己就会因为愧疚而变得难受，所以现在他一想起父母立刻就会转念去想些别的事情。可这次他的胸口依然像是被一口淤血堵住。

刘峰道：“听说他们女儿就是这个学校的。”

何小天忽然想起了自己初中的一个女同学，脸瞬间涨红到耳根。

黑暗中，刘峰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当他没有反应，问道：“你说他女儿会不会像电影中那样怪他爸妈？或者误入歧途？”

何小天点点头，不知是在回答谁，喃喃道：“会理解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