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数学课。

“你想想这个题我们是不是做过？都是我们前面做过的类型题，为什么就理解不了呢？怎么求均值？反复讲过，有些东西猜都能猜出来。我们选择题错误太多，有些题排除法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出来选什么，错一个还情有可原，错两个怎么得高分？翻过来看第3题，这个题如果读不懂题当然就会零分——”

谭小花道：“就第1问零分，爱信不信。”

李育新道：“连第1问都做错，你还指望什么考大学？”

谭小花道：“指望第2问。”

李育新道：“你要注意，你就算是种地也要细心认真。你想想我们种地，药不能用太多——”

谭小花道：“讲题吧。”

李育新道：“我还是要强调一下，你像现在种姜，你也要关注价格，什么时候降下去了，什么时候又涨上去了——”

谭小花道：“你家种什么？”

李育新道：“我家不种地。”

谭小花道：“那你就教我种地？”

李育新道：“我的意思是说，做什么也要动脑子，你说对吧？如果不动脑子，我们什么也不能干好，不细心不认真，卫星也上不了天。”

英语课。

韩红杰道：“这篇文章是关于日本人的——唉，日本人为什么还不死。”

王娜道：“对啊，日本人为什么还不死。”

韩红杰道：“有一次我和一个南京的朋友吃饭——咱们山东不是老拍一些抗战片嘛，打鬼子的。他就问我，‘连我们都对日本人不怎么抵触了，为什么你们还那么仇视日本？’我说‘你难道忘记国耻了吗？’其实这都是中国的教育从小灌输导致的，比如你从小学就开始学，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到现在你还是这样认为。其实日本也有好人，咱不讨论这些。”

二

“以前在我们宿舍的时候，都被我们埋汰的往厕所跑。”封泽笑道。

何小天道：“昨天晚上也是，下床去了厕所，真是个傻逼，我都想把他挤兑到1210，1211，但是不管用，今天早上没弄过去，可惜了。”

封泽道：“没过去？中午我过去收拾收拾他。”

今天的升国旗仪式需要作演讲的领导比较多，一边又要顾及学生们的第三节课，因此对于时间则是能省则省，直接砍去了升国旗的环节，升国旗仪式只剩仪式。

何小天掏出一把瓜子，跟周围几人分了。这瓜子自从昨天黄子敬给了之后就一直没时间吃，有时间的时候又没胆子吃，现在听着领导的演讲也就当看相声了。

“姚奉瑜你过来！”王文强低喊一声。

姚奉瑜回头看他：“干什么？”

“赶紧过来，别看不清局势！何小天你也过来，站到这边。”王文强说着，扯着二人的衣服给周围几人都变了位置，像是一局华容道的游戏，虽然局外人都不明白玩家的意义何在，但在王文强眼里，曹操已然得到了他想要的。

封泽脸上稍显愠色，冲着王文强：“别瞎跟别人说。”

何小天心中疑惑，问王文强：“怎么了？”

王文强推脱道：“你别问了。”

何小天点点头，想这应该是封泽的事，自然而然的就向他旁边挨着的二班一个女生看去。

冬日清淡的阳光在她脸上洒落，白皙的脸庞透出一抹娇羞的红晕，不时地抬头望一眼封泽，像夏日里盼风归来的蒲公英，眼神中满含深情与期待。

三

中午，餐厅。

苏龙潜道：“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真的和要完了一样。吴晓红布置了那么多作业，怎么做都做不完。”

何小天注意力并不集中，只嗯了一声，以示反应。

苏龙潜道：“今早上升国旗的时候，那个老师说上周天下午理综拉练时学生时间都不够用，我觉得就很充足，可能因为这套题简单吧。考试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难受死我了，我都去厕所吐了。题做完了我就去找李长君说去医务室，他问‘你题做完了吗？’我说‘做完了’他还很吃惊。然后我交完试卷觉得肚子难受，直接就去洗手间吐了。”

何小天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中午吃的饭？我昨天下午又拉肚子，拉得半死。”

苏龙潜道：“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时间挺够用的，可能就是因为题简单，我就一个小问号没做，就是物理那个抹布拖小铁块的题，第二问没做。”

何小天道：“嗯。”

苏龙潜道：“现在王晓启都要学疯了，真的，天天中午不回宿舍，一直待在教室做题。”

何小天道：“嗯。”

苏龙潜道：“要不今天晚上买点炸货吧？买菜太慢了。”

何小天道：“行，买多少够吃？”

苏龙潜道：“反正你看着买吧，什么快买什么，不然时间不够用。”

餐厅里吃饭的学生有很多手里都拿着知识点手册，目不离字，只凭意念夹菜。还有一边吃菜一边做题的，有时遇到瓶颈，连吃饭也忘了。也有吃菜时把嘴当成口袋，将饭菜狠往喉管里塞的，塞完就赶紧跑去教室。

如果你问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们会告诉你，是为了考大学。如果你问他们考大学是为了什么，他们会告诉你，为了钱。

无忧者无所事事而有为，命贱者惺惺相惜而难活。虽然这个年代依然有活活饿死的人，但好在我们终于把扶危济困的时代熬过去了，终于可以坦然的独善其身，一人吃饱，世界和平。

四

何小天回宿舍时宋国涛正从床上跳下来，铁青的脸上笼罩着深深的恨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封泽和黄子敬都坐在他对面的铺上，却是有说有笑，丝毫不惧。

封泽笑道：“哟，涛哥好功夫，慢点下，别摔死。”

宋国涛气呼呼的把棉大衣塞进柜子，摔门走了。

何小天问王文强：“刚才怎么了这是？”

王文强道：“我也没看明白。”

何小天道：“哎，封泽，今天上午和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儿？”

封泽道：“你没必要知道。”

何小天道：“你要这么说我就能猜到个大概了。”

封泽道：“绝对和你猜的不一样。”

说完也走了。

黄子敬趴在窗边，远望着楼下，笑道：“涛哥去了教室，正往教室走呢。呦，还知道往宿舍看一看。”

何小天问王文强：“他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王文强道：“真不能和你说，你别问了。”

何小天道：“那涛哥是怎么回事？”

王文强道：“我也刚进来没一会儿，就听到宋国涛说‘我再也不回来了。’然后你就进来了。”

付泽坤道：“要是他真不回来了，那才好呢。”

刘阳伟道：“他晚上肯定回来。”

何小天道：“这还用你说。”

五

化学课。

朱德福道：“你还考什么大学？选择题错两个就考不上了，两个就判你死刑了！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第一次遇到你们这么垃圾的学生！以前最垃圾的学生这个题也能做对，也能得这二分，你们连以前最垃圾的学生都不如！考大学考重本，送你们这样的人考上重本简直就是犯罪！考不上正好，考不上是正常，不会算的就赶紧去死，别在这里恶心人！找个地方嘎嘣撞死，死的干脆一点！连这都做不出来，你还有脑子吗？什么都不会，你还活着干嘛？”

谭小花道：“活着吃饭。”

朱德福道：“就你这智商就赶紧闭嘴！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中国的教育体制有多么垃圾！”

谭小花道：“我愿意。”

朱德福道：“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连这样的题都做不出来？难吗？有同学连下面这29题都不会做，还想考前20名，考个狗屁！还考211、985，考个屁！潍坊学院你都考不上！就你这素质让你教高中你教得了？正极是CO反应你是眼瞎还是心死？一遍遍的不会，你还上什么上？这就4分，这么弱智的题，有同学愣是没做上，你说说你连最弱智的题都做不对，你这个智商已经到什么程度了？最后一问是考能力的，谁都知道你没能力，所以扣这3分不要紧，这个题也不强制你们会。17-3=14，14分以下的就赶紧死了吧！”

六

苏龙潜走的时候何小天才吃完第一个馒头，往后便越吃越觉得这芹菜煮鸡肉味道恶心，像是夏日里得了鸡瘟死掉的病鸡肉，而且还不熟。

黄子敬坐到他旁边，问：“前天我和书店的人说带两本韩寒的书过来，现在应该到了，你买吗？”

何小天扔掉馒头和筷子：“走吧，去看看。”

黄子敬道：“你太浪费了。”

何小天道：“我是怕我今晚死在厕所。”

黄子敬道：“穷人就该吃这个，没钱还挑食，臭毛病。”

二人一进书店就看到了那三本书，静静地在角落躺着，在众多的复习资料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毒》、《草》、《光荣日》，都没被拆封，因此内容只能由书名作推断，唯一能从外表看出来的就是这书的质量不错，因为封面的厚度都快赶上内容了。

何小天问：“多少钱一本？”

店员瞟他一眼，冷冷道：“定价不是写着吗？三十六。”

何小天身上的钱只够买一本，因为都不知道内容，所以彼此斟酌不下，问黄子敬：“你觉得哪本比较好？”

黄子敬道：“毒吧，这个名字一听就很霸气。”

何小天道：“我觉得也是。”

黄子敬道：“班主任没收小说的时候喜欢用书打人，这本书你可要藏好，不然头都给你打破。”

二人回到教室，迫不及待的撕开保鲜膜，像是宝贝一样的捧在手里瞻仰着，黄子敬道：“有钱就是任性，这么一小会儿36块钱就没了。”

何小天道：“正版书太贵了，以后买书还是买盗版的比较好。”

郭伟伟接过书来：“还是韩寒的呢。”

严松道：“一听名字就不好看。”

何小天道：“人家哪惹你了？”

郭伟伟道：“他看不懂，太深奥了。”

王文强回头问：“买的什么小说？”

何小天道：“毒。”

王文强道：“这是韩寒的妙语集，不是小说。”

郭伟伟念道：“昨天我在和平里买了一些梨和长得很奇怪的小芒果，那梨贵到我买的时候都要考虑考虑，但我还是毅然买了不少。回家一吃，果然好吃，明天还要去买。什么意思？”

何小天道：“肯定是很深奥的哲理，你不懂。”

郭伟伟道：“你懂吗？”

何小天道：“不懂。”

郭伟伟道：“这书的封面倒是挺硬的，还是典藏版呢。”

七

化学课。

朱德福道：“你这脑子都不记事，你还怎么学习？这题比高考题都要简单的多，对一般的同学来说有机题就该是满分的题，你看看你才几分？你看这次考的合格的就陈仁刚一个人，就这么一个人能达到合格水平。理综不能少于240分，少于240分就考不上，240分就是底线，刚合格的水平，你都学了些狗屎？你看看这套题，前面几个必答题，包括这几个有机题，一直是前面做过的题，你还做不出来，每个题里面最多有一两个题是比较难的，最多有两个，你看你错了几个？今天上午升旗的时候，那老师也说了，化学就是理综上面为你保分的，你想让它给你提分很难，你看看理综试卷上的化学题是不是比单科考试的时候简单的多？从选择题就能看出来，咱班满分的也都五六个，二卷一个大题扣2~3分是多的，最多给你两个难点。人家哪个班没有几个过240的？

明明不中用，你还不好好学，你看咱班有几个得神经衰弱的，眼看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们有哪个同学学到神经衰弱了？就你们这样的学习程度也配叫学习？以前每年都有很多神经衰弱的，你们有吗？这是你这辈子面临的最公平的一次竞争，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冲不到别人前面，就决定了你这一辈子平庸无能。你想想除了高考这个社会上哪还有公平的东西？这么公平的东西你都冲不到前面去，你还拼什么？你除了拼命你还能拼什么？跑起步来拖拖拉拉的死了一样，有些号称跑不了操的，我看今晚吃饭跑起来那叫一个快啊，反正我是撵不上，一打铃嗖嗖的就窜了，你要这么多心眼干什么？就是一起跑个操，锻炼锻炼身体，你看看你们喊个口号和死了一样，你看人家4班喊得多响，人家是呼吸的空气比咱好，还是喝的水比咱好？一整天装那深沉的，我还真在网上找了那一种狗，有人说咬人的狗不叫，有一种狗不叫，但它上来就能咬死你，那是国际名犬，人家有本事才玩深沉，你有本事吗？人家肚子里有货，你有吗？你有的是屎，学习不中用，还净出事，作为一个学生，你学习冲不到别人前面你就什么都不是！你卫生打扫到别人前面了吗？连续两周，每次都是倒一，一分5块，你要是风格高尚，那就多多益善。受不了这制度就走，我告诉你，侯大海临走的时候还捐了三块钱。现在我们要创建省级卫生城市，创到学校来了，明天卫生检查又要升级，我看看我能收多少钱。宿舍卫生、厕所卫生、环境卫生不用说太多，教学楼卫生以后每天要打扫三次，今晚放学先打扫一次。这一节课仍然是有机反应，先把试卷总结一下，觉得总结好的就做题，不行的，先按提纲想想那些反应，把反应关系弄得熟熟的，有机推断22分就是白送的，当时刚开始学的时候我就说过，最差的能得0分，最好的能得满分，选修有机就是要让你两极分化。”

八

赵羽下午时就回了学校，一直在床上睡到晚上。别人放学回来时，他才刚刚睡醒。

他道：“今天我去超市，你们猜猜避孕套多少钱一盒？”

黄子敬道：“在药店16一盒。”

赵羽道：“超市48一盒，真他妈贵。”

宋国涛道：“刘峰就用过。”

何小天道：“刘峰用的就是涛哥造的。”

黄子敬道：“涛哥，我屁股上长了一个大痘痘，你身上的一个部位一样。”

宋国涛道：“你他妈的逗我？”

黄子敬道：“涛哥你什么意思啊？”

付泽坤道：“听不出来吗？涛哥是在骂你。”

宋国涛道：“这还叫骂人？我还没说你是个杂种呢。”

何小天道：“看不出来涛哥还是个纯种的呢。”

刘阳伟道：“涛哥这句话一闻就很有男人味。”

宋国涛道：“你们家的男人味是闻出来的？”

何小天道：“刘阳伟的男人味是看出来的，涛哥的男人味就是闻出来的。”

黄子敬道：“何小天你忘了你身上现在也有男人味了？”

何小天道：“我知道，近猪者痴。”

付泽坤道：“何小天你怎么说话的？”

刘阳伟道：“对，你会不会说话？”

黄子敬道：“就是。”

何小天道：“黄子敬你离那么近，别说你身上没有男人味。”

刘阳伟道：“当然有了，我也挨那么近。赵羽，王文强，刘峰都有男人味。”

黄子敬道：“涛哥，你以后中午是不是不回来了？”

宋国涛道：“看情况。”

王文强道：“别回来了。”

付泽坤道：“涛哥你留在那里多好。”

宋国涛道：“你们什么意思？”

刘阳伟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涛哥回教室好好学习嘛。”

付泽坤道：“对，涛哥留在教室学习多好，考个清华北大的。”

宋国涛气道：“你就说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吧。”

刘阳伟道：“涛哥家里有钱是可以呀，不学习就有钱花。我们可不行，家里没钱，亲戚没权，学习还不好，将来一辈子就是个打工的，唉。”

黄子敬道：“我们什么意思？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这几人的冷嘲热讽直逼的宋国涛心中有火没处发，只能以在床上重重的翻身宣示不满。

刘阳伟道：“涛哥怎么了？要睡觉了？还是要走了？要回去学习吗？哦，没事啊，我还以为你大晚上要去学习呢。”

宋国涛怒道：“操！”

刘阳伟道：“涛哥你要操什么？都别说话，涛哥有话说。”

赵羽道：“此处应该安静。”

黄子敬道：“刘峰你吃不吃瓜子？”

刘峰道：“不吃。”

黄子敬道：“不要紧，吃就行，正好明天你打扫卫生。”

刘阳伟道：“不就5块钱嘛，让涛哥给你付，这还不如涛哥去一次超市的零头。”

付泽坤道：“唉，幸亏宿舍有异味不扣分，不然咱宿舍就扣疯了。”

宋国涛道：“以后有话直说就行，不用指桑骂槐的。”

何小天道：“我们哪有指桑啊，谁是桑？”

刘阳伟道：“看涛哥这个成语用的，连我都不会，涛哥语文就是好。”

王文强道：“刘峰，王晓莹长什么样子？”

赵羽道：“和你一个模样。”

王文强道：“和我一个模样，那可坏了。”

赵羽道：“呵呵呵，你还知道啊？”

王文强道：“我这张脸长在男人身上很好看，要长在女人身上就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