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场景从脑海中浮现,与她相识、相恋、结婚,一起度过了那十多年的青葱岁月。
然而,时光流逝,初心不再,走到最后却是互道珍重、各自安好。
唐柔的呼吸声略显急促,安子善的沉默说明了很多问题,倏然间,她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
就是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淡淡的酸涩从心底泛起,嘴巴瘪起,双眸一眨眨的,略显晶莹。
沉默了好一会儿,安子善方才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那声长叹里似乎蕴藏着如海般深邃而无边的惆怅。
声音很是低沉,忧郁,“柔姐,我不瞒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瞒你,只是这些事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我不想再提及。”
“我……我确实结婚了,但……但在我重生之前,就已经离婚了。”
“啊?”唐柔微惊,“离婚了?为什么呢?”
安子善幽幽轻叹,苦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路走的太长了,初心已不再。也或许是被那些琐碎磨灭了耐心,被世道刊破了深情。”
“柔姐,前世我留下了很多的遗憾,我曾无数次想着,如果能重来该多好。”
“现在,重来了,我从没有想过要去找她,我希望这一世,我与她只是路人就好。”
“前世我给不了她幸福,不仅仅是物质的因素。那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不能释怀,我也很介意。以至于一次次的吵闹慢慢磨灭了耐心和十多年的温情。”
“重生后,我想清楚了,人啊,三观不合就不要勉强。更不要期望与时间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老祖宗并不是说着玩的。”
唐柔有些不解,但又好像懂了些什么,声音依然有些低沉,“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很久了,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恋爱,毕业后又几年才结婚。十多年吧……”
安子善恍恍惚惚的回道,面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女子的,她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一颦一笑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唐柔又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她爸爸说的那些话。
安子善跟那个女人,前世相恋,结婚,一起走过了十多年,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这个人是否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无法抹去。
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该怎么办?
默默的,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心头一时间酸涩苦楚难耐,委屈的不得了。
猛然听到对面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安子善面色微变,眉头皱起斟酌片刻道:“柔姐,你不要多想,现在的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对我来说,那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既然已经重新来过,我不想再活在过去的痛苦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但这一生,走进我心里的,只有你一个。对我来说,前世的那些缘分,也只是前世的而已,我只想弥补一些遗憾。”
唐柔幽幽的抽泣道:“你……你想弥补什么遗憾?”
安子善怔了下,轻叹一声道:“虽然前世,我跟她一路
走来磕磕绊绊,我没有对不起她,她也未曾如何辜负我。只是,她的青春和前半生算是错付了我,所以既然我已经重生……”
“我想改变她的命运,希望她这一生能幸福、快乐,就足够了。”
“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莲山的乡镇高中撤并提前了这么多,让她能够在县重点高中求学,将来考一所重点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说着,安子善目光微黯,闷声道:“我没想做太多,这些已经足够了。我更没有想过要与她相认,甚至这一生,我与她只是路人而已。”
唐柔愣住了,刹那间心头百转千回,涌出了好多个年头,听着安子善用低沉忧郁的腔调说着这些话,莫名的有些难过。
难过于一段深情走了那么远,结果还是各自安好,各奔东西。
难过于即便如此,人生重新来过的他也没有忘记她,在努力的改变她前世的命运,依旧希望她幸福、快乐。
这应该就是真爱吧,唐柔如是想着。
对了,还有一件事,唐柔俏脸蓦的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着,“那个,善小弟,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你们有孩子吗?”
安子善愣住了,面容猛的揪在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从心底冲来,双手剧烈的抖动着,骨节发白,筋脉凸张。
“没……没有……”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安子善紧紧的抿着泛白的双唇,从口中挤出了这三个字。
脑海中却是想起了那一天发生的蚀骨之痛,他们不是没要过孩子,只是在她怀胎十月之后,就在两人开心的商量决定第二天剖腹产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去医院检查,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心跳!
安子善强忍着排山倒海的悲痛去安慰她,去跑前跑后安排诸多事宜,压抑的痛苦无法忍受之时,也只能躲在医院的楼梯间里搂着大哥嚎啕大哭。
在她面前,始终表现的那么坚强,那一段真正被他埋入灵魂深处的记忆,从来不会主动记起,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时而如此之久,在重生一年多后,被唐柔骤然揭开!
他从来没料到,自己这前半生会如此曲折,遭遇了那么多痛苦和生死离别。
有时候他也在想,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可实际上,从小到大,安子善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在父母的要求下成长,在社会的熏染下成家。
跟芸芸众生一样,按部就班的活到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什么出格。
可这命运似乎就是多舛且坎坷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安子善想不通。
似乎察觉到安子善的情绪不对,唐柔连忙关切的问道:“善小弟,你怎么了,善小弟?”
听着耳旁传来阵阵呼喊,安子善面前交错的光影慢慢重合,望着阳光下潺潺的河水,面露悲戚之色,声音若干枯的老树毫无生机。
“我没事,柔姐,你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唐柔眸子微动,神色略黯,低声道:“没有了,善小弟,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事情。你说的对,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该随着你
的重生让他过去。”
“都是我不好,你,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安子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温声道:“没事,这也不怪你。只是你对我的过去不够了解,你也只是想了解我多一些,我明白,没事的,柔姐。”
“我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给你讲一个很长的故事,你会了解我的,我的过去。”
“好……”
安子善呆呆的坐在河沿的石头上,神色恍恍惚惚,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面前波澜不起的流水之上。
挂断跟唐柔的通话快半个小时了,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就跟望夫石一般。
他不知道唐柔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问题,但在心底他早有这样的预料。
就像前世,每一段新开始的恋爱后,女朋友总是会问前任的种种,或许这是女人的本能吧,下意识的拿自己跟前任做比较。
似乎这样可以看清自己在面前这个男人心底的重要程度,也或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宣誓主权。
安子善以为唐柔这种世家小姐,不会跟平常人家的女孩一般,现在才明白,这女人啊,不管出身如何,本质上并无不同。
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响起的一阵铃声惊醒了浑浑噩噩的他。
安子善扭头看向学校方向,看着从教学楼里冲出的学生蓦然惊醒,原来一节课过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目露苦笑之色,自语道:“纵使人间不值得,也不能辜负了自己啊……”
目光再次遥遥的望着远处的学校,思绪瞬间飘飞。
也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间,安子善时长做梦,梦里都是前世的大学时光。
那些流水般的日子静谧深邃,流过指尖,淌进心间,化不开的柔情,解不开的心结,像柳絮般飞向空中。
安子善以为它已经走了,其实还在他的周围萦绕,某一句话,某个瞬间,午夜梦回,缠绵悱恻,泪湿枕巾。
其实在安子善的前世,更有一个女孩让他终生难忘,记忆中留下的永久的遗憾和痛苦,他跟李芳萍之间至少有一段长长的恋爱、浪漫和激情,甚至还有一段相伴相携的婚姻。
而那个女孩如流星一般滑过他懵懂的青春,留下的只有烧灼的痛苦和丁香花伴的坟茔。
其实,安子善竭尽全力去推动的莲山县乡镇高中撤并,并不完全是为了李芳萍。
而是为了那个在他生命中一闪而过如流星般璀璨的女孩,想改变她柔美的娇躯躺入冰冷坟茔的命运。
这是他重生后就一直在全力去做的事情。
安子善犹记得,正月里带明星到龙湖办公室装逼的时候,在龙湖办公楼门口看到了她的影子,那个叫安静的姑娘,骑着粉红色的自行车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自己身旁路过的时候。
那种不敢置信,犹如置身梦境的幸福和激动。
不管春去冬来有几遭,有些人永远无法忘记。
只是,有些离开,残忍到,容不得你我一句好好道别。
也正是这样的离开,在生命中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