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愿余生与这黄沙为伴,生生世世。只求佛能救桑枝一命。”
黄袍的老者微微的动了动,似乎很诧异他的决定,“生老病死皆为天意,你又如何不知?”
“我知。”生苦的眼神突然变得坚毅,“求师父成全!”
那黄袍老者略略迟疑,“也好。我会把她放进佛的眼中养起来,不过她能不能重修成人,就要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师父!”
“嗯?”黄袍老者轻轻拂动衣袖,将提洛收入到了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我会把她送回魔界,在那里,她很安全。徒儿,当真要放弃成佛之路?”黄袍老者似有不舍。
“徒儿想通了。只想要做个俗人。世俗虽苦,但是我知道那都是我想要的。”
起风了。
天之涯的荒芜之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突然刮起了风,这风似乎带着恨意般肆意的席卷而来。生苦远远的对着黄袍老者离去的方向拜了拜,“桑枝,不论几世,请不要把我忘记。”
心中竟然阵阵的酸,我看着四周这漫天肆虐的风沙,突然看见好多淡紫色的闪着亮光的细碎的东西从那黄沙之中汇集,逐渐化为了一个人影。我以为她会长的像我,可是当她完全显露出真容以后,我不禁有些略略的失望。
“桑枝?”我试着问她。
她突然笑了,的确,我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明媚”的笑容。那笑容的确见过一次,就会刻骨铭心。它似有一种治愈的能力,瞬间让我内心的一切都变得柔软起来。甚至,让我突然间都平和起来。
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伸出手来抚摸了我的脸颊。这触感很奇怪,似水、似柔情。虽然她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美,但是却有着一种让人不经意想保护她的冲动。可是她的眼中,虽然注满了温柔,但是我仍旧在她的眼底,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绝望。似乎她只是特意的把最美好的笑容展示给我看,而自己的内心却并不开心。
不知道为何,我的心内的平和突然如平静的湖面被丢进了一颗硕大的石块,那激起的层层涟漪就如那世上最最锋利的刀片一样狠狠的割着我内心那处最柔软的地方。一滴泪突然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有些诧异的伸手去擦,悲伤陡然袭来。我就这样看着她,她也那样看着我。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改变过她的表情,但是我却在一秒以内体会到了她全部的喜怒哀乐。突然,那些组成她的淡紫色的颗粒突然破碎,而那些颗粒这次似乎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风停了。”我刚抬起手,那手指之中原本飞散的黄沙已经安静的睡在我的脚下,“风停了,”我默默的重复着。
身边,既不见那紫色衣裙的提洛,也不见那长发的生苦。
一扇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回过头轻轻的说了句,“再见,天之涯。”
再一次回到这间卧室里,那照壁依然立在那里,我用手轻轻摸着那上面雕刻着的桑枝的脸,那脸其实早已经因为风霜侵蚀的只剩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客人,晚饭时间到了。”
我是最后一个来到餐厅的人。重明的头发上有着淡淡的花汁子的香气,显然已经洗了澡。他见我进来就拉了椅子让我坐下。
“怎么了?没有休息好?”他许是看出了我的疲惫。
我却并不知道如何说,只怕他担心的连忙收起了自己的那些负面的情绪,对着他微微一笑,“没事,不要担心。”
那年老的妇人指示着下人们将饭菜依次摆在我们眼前的那张大圆桌上,接着立在一个空的位置背后。
“不好意思,招待不周。”提洛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我们抬头看去,正看到提洛仍旧穿着上次见我时穿着的那件黑色的衣裙走了进来。
重明等人马上起身。重明略略行礼,“客气了。已经很周到了。”
提洛却并未正眼看他,她只用余光向着他那个方向高傲的扫了一眼,口中含糊的回了一句嗯。我本以为重明会因为她的傲慢无礼而生气,没想到重明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对着我轻轻的一挑眉毛,似乎是胜利的表情。奇怪,他为什么会摆出这种表情?
提洛手一摆,“请坐,既然大家都是桑枝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自然我会好好招待。”
“桑枝?桑枝是谁?”凌霄他们皆没有接话,只有革少云没头没脑的问着。
提洛轻移脚步来到了我的身后,将那白皙纤长的手指搭载我的椅背上,“这位就是桑枝。”
一瞬间,我分明见到重明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杀气。我不得不用眼神示意他淡定,我们之前进来不是都说好了么。眼见他努力的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我这才要站起身来,“可惜,我并不是。”
可是没想到我刚刚起身,却直接被她压住了肩膀。她将下巴枕在我的肩上,口中用轻轻的、却足以让所有的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刚刚接触了那天之涯照壁上的封印。那个封印,只有桑枝、或者,她的转世才能解除。证据就在那里,你反悔不了。”
“照壁?什么照壁?”重明突然站起了身。可是在门口的那些下人们突然闯了进来,将重明围在正中。
我向着他摆了摆手,“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接着我从提洛的控制下抽身出来,走到了重明的身边。提洛轻轻摆手,那围在他身边的下人们就全部识趣的退了下去。 我怕重明太过冲动影响我们取得白箭的计划,所以不得不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了我的安抚,他才慢慢的坐了下来。
“相信我。”我轻轻的说着,然后对着凌霄使了一个颜色,示意她关键时刻一定要拦着重明。
“我的确进入了那块天之涯的照壁之中。”眼见的大家都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我决定自己掌握事件的主动权。
“桑枝,所以你现在都记起来了么?”提洛开心的有些手舞足蹈。
“关于桑枝的故事,从头到尾,我也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不仅如此,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我都感同身受。”
“真的?”提洛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这一刻,她似乎等待了太久太久。
我的心里有些不忍,我不想伤害她的感情。在那份三人感情之中,三人其实都很无辜。
“可是,我却并不是她。”我的声音突然没有之前的那样坚决。因为我怕伤害到她这样的一个深情的人。但是,我有自己的爱人,我有自己的使命,我的生命轨迹并不属于桑枝。
真相,早晚都要大白。
提洛刚刚兴奋的眼光明显的黯淡了下去,她指着我的脸,“怎么会,不可能!你身上有桑枝的气息,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感受得到!这点你骗不了我的!虽然你的脸变了,但是你也亲手解开了她设置的封印!你说你不是桑枝?你是个骗子!”
我见她这样,心头突然阵阵的发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在我的眼前,现出了桑枝的眼睛。
“提洛。桑枝并没有重生过,也没有转世过。那年的天之涯荒芜之地,她已经玉碎,你亲眼见到的。”
“生苦说过,他将你放进佛的眼中养着!所以桑枝并没有死!”提洛的泪从眼角滑落,她无力的坐了下来。那么多年的等待,结局却是这样。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有种拥抱安慰她的冲动。
我拍了拍重明的肩膀,示意他放心以后,来到了提洛的身边,左良给我搬了椅子,我坐了下来。
“提洛,生苦的确没有骗你。当年桑枝的确在佛的眼中。可是有那么一年,人间生灵遭遇大劫,佛,流了泪。”
“什么?”提洛抬起那对悲凉绝望的双眼。
“那滴泪包裹着桑枝的破碎的元神,来到了人界。而那时桑枝在佛眼中修炼时日太短,尚不能重修人身。所以,我身上有桑枝的气息,只是因为我就是那一滴佛的悲天悯人泪。”
“是啊!”提洛无力的看着我,“你与她的眼神有那么多的不同,你怎么可能是她。怪我,都怪我。”
“提洛,世间万物总有生离死别,就算是桑枝轮回,她又能记得你多少?就算记得,你能确定她会比以前更加快乐?忘记、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你还有很长的未来要走。”
“呵呵,”提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我怕你不认得我,所以我并没有变成男身。我只要你回来就能马上的记起我。我在这里等你,百年、千年、就算是万年又如何。你又是否真正的希望我在这里等你呢?”她呢喃着,似在对着我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提洛。”我有些担心她。
“可是桑枝,你答应我的,你会嫁我。我答应你的,会帮你重铸树身,我也并不曾食言。白箭,我也帮你寻到。可是为何,你却不来?”说着,她将头发上的一根银簪拔了下来,重重的丢到了地上。“骗子,我却等了你这么久。”
革少云本来正在旁边津津有味的吃瓜,突然他双眼被那银簪吸引似的。他先是离开座位蹲在地上,仔细的研究着,然后突然一声大叫,“白箭!”
只这一声,重明与左良突然从座位上飞身跃起,而那些魔宗的下人皆亮出兵器将我们团团围住。革少云小心翼翼的捡起那根簪子,那簪子就在他的手中突然变大,竟然幻化为五支白箭。革少云差点没有拿住,他抱着白箭不禁双腿一软,重明一把就把他拉了起来。革少云不好意思的对着他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觉得刚刚有点丢人了。
那些魔宗下人们都看着提洛的脸,可是现在提洛心如死灰,没有具体的命令,他们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