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普听得有趣,不觉兴致盎然。
那婉娘继续道:“就说她吧,千年之前,她看到的是他们狐族被人类控制,或杀或耍,她对人是又恨又怕的,千年之后,她有了本领,自认为可与人抗衡,不怕人杀,也敢与人耍,甚至敢耍人,却不想与人亲密,她认为人是冷酷、自私、不可靠的,自古人狐如同天敌,不戴共天。她未料到,碰到了你后,你作为万物至尊的一个人,不仅不伤害她,还太个多情,又会做致,对她又恁好,就就陷入了对你的爱情之中了,一时间,浓情蜜爱,太个美好,她好不珍惜,生怕有一点嫌隙,从而失去爱情,失去你,没的,对你是百般的顺遂,甚怕出现有违你体面之事,以惹你不喜。”
“那晚,她喝酒太甚,想必也是为了助你的兴,为取悦于你。”
“唉!你不该在她面前,任性地任她喝恁多酒,如此,她,第一次在你面前现了原形,很是难堪,所以她要暂时对你回避。”
秦普听了,不觉莞尔,道:“她太个多心了,我却是没那种心思的。”
婉娘却道:“你不介意,是你自己所想,而她却不得不有所顾虑,你可知,尘世间的一个女子,如爱上一个男子,该是怎样的一种情苦?”接下来,婉娘有一刹的揣思,跟着便娓娓道来。
“唉!自古男儿薄情,女儿薄幸啊!真俗话不俗,女儿的一切辛苦只为盘牢男子的心,前朝的丞相之女王三姐,为了平贵男,与父三击掌,独守寒窑十八载,平贵男却西凉国另娶别国的铁镜公主;民间又有白娘子,为了许仙男落入雷峰塔,而许仙男却垂涎青儿姑娘,可见男子惯爱守着碗里,看着锅里,见一个爱一个,女子则不同了,爱上了一个,即再容不得其他了。”
那婉娘说着间,早已不再看秦普,倒象是说给自己,不觉满目是凄婉哀怨。
秦普也不觉感叹万千,再看婉娘,啊!婉娘,婉娘是有心思的,莫不,婉娘是在怪罪自己?怪自己与她毕竟曾是夫妻,夫妻时也心心相印,如今却阴阳相隔,她孤寂寂、冷清清栖于幽处,他则又寻得新的爱侣,活得兴盎盎、乐滋滋、缤纷多彩。
秦普看婉娘神态,揣测着婉娘的心思,道:“妹子,我的妹子,你说的男儿薄情,莫不,哥哥也是?你说哥哥薄情,是对你啊,还是对她。”
啊,他果然是极其聪明和机智的,稍稍一席话,即能灵透得觉悟。
婉娘不觉为他的觉悟有了欣慰,但,他到底对哪个薄情呢?婉娘自个也说不上来,因他本就不是,如是,她也不至到此时,还对他恋恋不放。
其实,婉娘刚说的一场,说得世间,本也就是这个样子,那上天造男造女,付予男女秉性是不同的,娥皇女英共侍禹王,薛平贵同拥王宝钏与铁镜,不见得有哪个不愿,相反人人喜欢,个个称赞,而秦普郞死了娘子,没得就要一辈子永远的独自凄凉?
人间的道理,谁都懂,刚才婉娘之所以这么说,却是,却是,不想让自己在孤独死后,他那么坦然地接受新的欢情,原因嘛,还是因爱他,尽管她曾说,她巴不得他另有新人,但内心是想让他独守她,生前死后,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他该永远只想着她,
而如此,她可不就成霸着他了吗?同时她又是个醋坛子了么,想想,这一场相对以来,从开始,即是她向个他,又是打趣,又是戏谑,牢牢骚骚地呈现着自己的不满,让他难堪,让他难受,而他也真的难堪了,也真的难受了。
爱他,本是想是让他快活的,却不料,这一时的爱他,反而是想折磨折磨他的。唉!真个的是,想想,真没一点儿道理,想想,却又全是道理。
天呢!什么是个天理呢?
原就知他会爱,却不知他竞恁会爱,可堪,他那些甜腻腻的爱原都是她一个人的。
这一霎,那些时日里的甜蜜美事纷至沓来,带给她的,却是叫她纠心的痛苦……
他曾说“我那娘子,你可听好了,这家没我可行,没你不行,我自是野惯了,只我这一到家,见不到你,则慌了,你得时常在家守着我,让我一回家即见到你,我这是蛮横,你可曾恼我?”她不但不恼,相反却吃蜜般的喜欢。
他们成亲后,两年三年过去了,虽没为他生养,他却一直直地不嫌不弃,仍宠着她,就那么两个清大光人,他却能创造出一拔又一拔的,令她欢喜的好事,以哄她开心;他曾将她作仙女打扮,然后再照着她打扮好的样子画到纸上;他在个斗室里,用藤条和丝绸编成秋千,吊在房梁上,让她坐在里面,他则轻轻地摇动;他带着她,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出入各茶坊酒肆,饮茶吃酒,朋友们戏谑他俩,她害羞,他则护着她;他也曾带着她夜游莒州府,在莲花湖上划船,她害怕,他则让她窝在他怀里;他陪着她,在娘家坐至深夜,她不回,他也不回……
啊!不想了,越想越个伤心。
也怪了那个女郎,你们现在爱了,却硬是将个冤家送到我这儿,他在我这儿,却是再想不起我,只一心在你身上,你这不是成心气我吗,而我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温娴的,看不见你们犹可,看了你们,你让我何以平静。
其实,婉娘说自己不温娴、自己是醋坛子,自己让秦普难堪难受了,还是因她太温娴了,不管生前死后,她总能时时感觉出他任何细微的心思活动,他高兴,她跟着高兴,他烦恼,她跟着亦烦恼,如此,当他难堪难受时,她即有愤慨,也有对他深深地不忍。
这样的温娴女子原也并不怎么地愤慨,且是极沉长的,否则不会为女郎说那么多,但沉长归沉长,却架不住你秦普明明来得了这里,当着自己的面,不顾虑自己的感受,只一味将关切放在女郎身上,不免就有了不平的心思,也最终因想到了那些心思,而流出了眼泪。
秦普至此,感悟更深,见婉娘哀怨,不觉慌了,遂急切唤道:“婉娘、啊,娘子、你还是我的娘子。”说着即伸手拉住了她。
却是那婉娘见他开始顾虑自己了,感念又陡生。
原来,自己的心竞是这么的容易满足,一句话即抚住了刚才满心的不平,如此,自己还有个什么接受不了呢?
原来,他还爱自己,却是自己没有资格再说委屈了,因自己毕竟已是阴人了,而在阴人的世界里,有多少个类似自己的阴人啊,她们处在这阴冷的幽栖处,苦苦思念前世中的那人,而那人却另结新欢,早将她们忘了个干干净净,所幸,自己还没那么不幸,他还记得为自己烧纸祭奠,送上银钱,尽管他又有了新人,这么说,她当该高兴。
这样的一阵思忖,让婉娘终又推开了秦普,不觉喊出了“哥哥。”
良久,婉娘动情说:“盟哥哥待我如亲妹子,婉娘已知足了,只怪我没有福分,在哥哥身边呆得太少了,如此,你便是人家的了,你与人家如何爱,已不关我事。”
秦普道:“怪我们都是凡人,没的能耐 ,如哥能来得这里,或你去得了哥那儿,我们仍象从前那样,你当我是哥也行、当夫也行,随你,哥自是谁也不怕的,她亦该明白,哥认识她时,即知哥未忘你。”
婉娘不觉欣喜,却摇了摇头,幽然道:“唉!都过去了,你亦该‘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了。”
秦普凄然一笑,道:“那么,你是不想让哥再找你的?或者你又该怪哥即已有了她,却还想着你,哥贪心了。”
婉娘凄婉一笑,道:“你说的好容易,我亦希望你能来找我,而你个凡人,能到得我这里吗?呵!即到不了我这里,就什么也别提了,还是一心一意做兄妹吧。”
秦普端端地看她,她又讪讪道:“其实,我本是极不温娴的,见哥对她好,好伤心,如此,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怪哥向来惯我惯得狠了,由得我使性。”
秦普动情,不觉道:“婉娘。”说着又要搂抱。
婉娘却羞怯,再次推脱,道:“我是阴人,不能再与哥哥了,虽不舍,也不能对哥哥不放,而哥哥现即得到了那人,自也要和那人一心一意过好。”
秦普不由又呆呆。
不觉已到黄昏,该离去了,小荣让秦普又戴得方巾,刚送秦普出得婉娘家门,秦普即站在了南山脚下了,秦普原先骑的那马儿正悠闲地立于树下,秦普遂跨身上马,怏怏向家驶去。
啊,婉娘,你并没完全将我当作哥哥,我知得你的心。
啊,女郎,我现在的妻,婉娘都能看出你爱我,我自个焉能不知。
啊!我的女娘们,在如此的时刻里,我感念着你们的爱,却是遥远的,没一个在我身边,这让我好不地悲凄无聊,无以排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