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听辛大郞这么一说,不由眉头一邹,内心一紧,从而变得惶惑不安起来。
那辛大郞继续往下说。
他说:
“我冒充“张胜”,与你那夫君的外室做事,目的却是为了让她牢记“张胜”,让她没了“张胜”便会发疯发狂。
当然,那不是真实的张胜,真实的张胜是没那等能耐的。
而张胜之名由那疯女人之口传出,人人都会知道,张胜是个老不尊贵的、无耻的好色之徒。
呵!我就是要毁了他张胜的名声,让他出丑,让他名誉扫地,那么,至现在,我已基本已达到了,你该看到,前一时的张胜,有多狼狈啊!
其实,我报复那张胜的同时,也在报复你夫君。
而在最初,报复他们,选的本是你,可谓一举两得,却是看你还算良人,与我报复过得很多人相比,你良善多了,如此,我就放了你,而恰此时,你那夫君竟有个外室,遂就用了你夫君的外室,之后,我做得她成功,她果然沉迷于“张胜”到疯,满世界寻找“张胜”,于是,“张胜”大名,骚遍全城。
再往后,我见你竟将你那夫婿的外室领到了家里,这不由的让我再次对你敬仰。
啊!你好大度,好温娴啊!竟比那世间的男子还要宽容厚达。
于是,我想帮帮你。
呃,你那夫婿的外室被你领到家里,毕竟因其疯傻,而成为你的累赘,于是,我已在前时,收了她所有的记忆,正你所看到的,如此,她心里便再没有了与“张胜”相好的一切,即使外面将她与张胜说了个天翻地覆,也与她没一点相干,因她又好了,她不疯了,她对于以前的事根本不知道,甚至还好奇于街上盛传过的疯女人,却不知那就是她自己。
另外,人们会说张胜和齐州来的一妇人如何如何,却不会说那妇人是那是杜松山的妇人,因你那杜松山夫婿,也不会轻易告诉世人说那齐州来的妇人就是她的外室吧,因此,这里通没露出他杜松山一点。
但露出他杜松山,于我也不难,却不露,你道为何?
呵!不露他,并不是为了他杜松山,而是为了你,因我怕人万一会误会到你身上。
因人们不一定知道齐州来妇人是杜松山的妇人,但人们却绝对知你是杜松山家的妇人,如人说起杜松山家的妇人如何如何?势必会认为是在说你,那!那岂是我肯愿意看到的?
再说,你那夫婿的外室吧,她当该仍是刚从齐州来到莒州的小娘,因名不正,言不顺,不敢进你的家门,怕你不接纳,只好在外寄居,而你那夫婿,带了她过来后,也没的整日的对她光顾,她也如同是过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你已接她回家,她醒来后,我会让她想起你喂过她饭,那么,她第一感谢的,即是你。”
听到此,陈氏于不安和惶惑中,不觉又有一丝欣慰。
但那辛大郞却又改了口。
他道:“娘子,我觉得,你暂没的恨我,又跟我来到了这里,并处处为我,是因我还没将我的全部告诉你,现我告诉你了。
你或许当该恨我。
但我即使知你要恨我,却也要非告诉你不可。
我之所以告诉你,自是因我那娘子离我后,你是唯一能让我欣慰的人,这让我好生感念,同时我已看出娘子对我也有几点心思,如此,我不想瞒你。
呵!我向你说了我的一切,至于再往后,你怎得看我,你理解不理解我,我都不会奢望。
啊!这个世界上,能理解我的,恐怕也只有我那已死去的虞十三娘了,其他再没有了,即使我那至亲的虞家狐岳家也理解不了。
你也看到了,我那虞十七娘小姨子,饶是冰雪聪明,也为我狐族新一代的楚翘,也只是认为我的一切,不过是流恋人间的烟花罢了,动辄即骂我。
而我狐族中的其他,则更不理解我了,甚至于骂我是风流浪荡子、是骚货、是通过采阳采阴以助修练的败类。
其实,我不是,也不屑。
我是最纯粹的,有着千百多年的正统狐元。
我要竭力维护我狐元的唯一性、纯洁性。
方才,你看到,我那洞里囚禁住的,他才是通过采阳采阴以助修练的骚货,是我族的败类,坏我族名声,如此,我才囚了他。
而我能囚了我族中自认的败类,娘子,你当该想象出我是何样的狐。
呵!你也跟我这好久了,又与我欢爱无数,我是否采阴采阳,你衰不衰弱,你自己当该知道,且你还应该感到,你自与我相好后,你更精健神旺了,你容颜已开始焕发,那是我滋润了你。
呵!我不是向你表功,对于其他,没你良善的人,我也是如此,但唯你让我心甘情愿,且为你高兴。
其实,你或许早已知我为非人了,不过,只是过了今天,你才知我是一狐,是一千年修行的狐,然,即使你已知我是狐,却未必知我是一心事重重的,背负着太多的仇恨与悲伤与孤独的狐。
啊,想我那曾经浩浩荡荡的一群儿孙已被丢得七零八落,而与我相知相爱的妻也已撒手尘世,如今,我身边剩下的,只有那漫无际涯的孤独了。
啊!那是怎样的孤独呢?
真个的叫人难以排遣,又沉重如铁,象汪洋能将人吞噬般似的,且自五百年前,我那虞十三娘娘子离我而去后,它就已伴随我了。
我眼睁睁地望着这满目的花花世界,却通融不到其中。
为了摆脱孤独,我也曾有意地在这个天地间的芸芸众众中,来来往往,徜徜徉徉,又寻寻觅觅,却总难找到能让温暖、让我欣慰、让我倾吐的人。
往往,我不得不放弃喧闹,放弃纸醉金迷,又独自回到我那私密的府邸。
其实,那是我那虞十三娘妻的墓,可惜她早已化作了尘埃,散落在我二楼的床上了,而她的灵魂早已几经转世,转生他乡,连我这修行千年的,也找寻她不得。
如此,每当我身卧于那宽敞的府邸,即使近身于烈火之边,亦觉彻骨的寒冷与空旷。
而近来,在自与娘子相处后,我隐隐看出娘子似对我有一片心意,有心安慰我,让我温暖。
如此,娘子,你让我好生感念啊!
呃,既然感念你,即需对你敞开心扉。
然,打开心扉才见最真实的情。
这最真实的情里,除了爱与感念,还有最真实前因与现境,而后者是残酷的。
那就是,我一面厢深深地感念你,一面厢也报复了你的夫婿。
但感念你归感念你,报复你夫婿归报复你夫婿,我都不会中断。
如果你理解我,那么,你将是我后世这百年一晌中最难得的安慰。
如果你不理解我,你还回到从前,回到未认识我之前,你是莒州商人杜松山家的妇人,育两女,相夫教女,温良娴淑,而我仍是那只千年修行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且我又执着于报复,生命不止,修行不歇,报复亦不止。
…………..”
辛大郞一番长篇大论,扬扬洒洒,中间又停停顿顿、感感慨慨,终于说完。
陈氏女听得一惊一诧,时而愤慨、时而欣慰,时而心酸,不由泪水涟涟。
辛大郞见陈氏女听了他的一番话,已哭得泪水涟涟,不觉伸手递了她一纱绢。
陈氏一怔,停了哭泣,端端看着辛大郞,道:“官人,原你是在报复我家?”
辛大郞也很无奈,但仍坚定地说:“是。”然后又说,“不光你家,所有对我族有损害的,都是。”
陈氏见他斩钉截铁一般,遂又低了头,好不无措。
一晌过去,陈氏终又抬起头,以祈求的口吻说:“官人如感念我,能否放了他,还他能力,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为了我舅家的血脉。”
辛大郞一晌沉默后,痛苦地说:“你家,你舅家断了血脉如何,若干年后,我族遭不遭灭族还说不定呢,所以,我没的放弃。”
陈氏不由又流下眼泪。
那陈氏眼泪汪汪地说:“官人感念我,我亦热爱官人,但我明知官人要执意断我舅家香火,你让我如何再与你相处,不如你让我走吧,不如……”
辛大郞凌利地转身,满眼是伤痛,陈氏女遂不再往下说。
瞬间后,辛大郞又回转了身,不觉又变得温和,一个意念,脚下,即出现了飞毯。
陈氏女却惊慌起来。
原来这一段感情,他说放下即放下了。
辛大郞默默从袖中摸出一红盒,递向陈氏,之后定定望向她,道:“娘子,如你想忘了我,则吃了这个,你与我的所有,当都从你心里消失,你的生命里,当从未有我来过。”
陈氏女哀怨道:“你愿让我将你忘了吗?”
辛大郞无语,一阵揣思, 然后伸出五指,一番打量,从小指上卸下一指环,非金非银,白色,光彩夺目,拉了陈氏的手,给套了上去,怎耐那陈氏手指纤细,套了滑落,那辛大郞即轻轻照着指环一吹,指环便稳固套上了。
对此,陈氏却无动于衷,任辛大郞随意摆弄。
那辛大郞又温脉交待:“你是凡人,此一次自是隐身回去,回去后,自是要安生度日,好好哺养两女。”
陈氏呆呆地看着他,眼含泪花,不想,正端端地看着,连她自己也不知辛大郞是如何在他面前消失的。
眼前没了辛大郞,那陈氏女可不没了任何顾忌,终嚎嚎啕啕地大哭特哭起来。
一晌痛苦或痛快的啼哭之后,陈氏看遍了眼前的蓝天、山野、河流,但想要再见一下那曾经极美好的爱人,却看不到了,之后,终失失落落地上了那毯子,那毯子便飞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