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说:“你何苦非要留在这儿和他作争执呢?你姑姑无儿无女,让你和她走,你就走吧,何必非打他的遍呢?打他遍,惹他不喜,他本也就不喜,以后可不更不喜你了。而如你跟着你那姑姑去了,且不说将来你姑姑的一堆财产都是你的,你也无须在这里讨他不喜了。”
她说:“娘啊!不是非和他们争执,他们大房有四女,三房现在也已有二女,你这儿却只我一人,何以非要我去,而她们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就想起我们来了,好事怎轮不到我们一次,再说,我去了,将来谁个管你?你以为他对你很好吗?我却不图别家的财产,我的财产就在这儿,这儿该有我多少,算我有多少。”
娘亲说:“咱们和她们比不起。”
她说:“怎比不起,和大房比不起,和三房也比不起嘛?三房?三房什么个来历?”
娘亲说:“三房,我们也比不起。”
她说:“三房不也是爹的小老婆吗,没的,她比你多长半个头?再说,你不也为他家生了俩儿子吗,有什么和他们比不起的?我们不求比他们高,不求比他们多,只求他们三房有的,我们也应该有。”
娘亲说:“你个怪脾气的妮子啊,怎恁喜欢争,怪不你爹不喜你。”
她说:“娘啊!不争,他就永远踩我们在脚下,我亦知争来争去,没的争到,还惹他不喜,但不争,他即老认识不到我们的存在,我争了,他毕竟能记住我们,哪怕只记住我们带给他的烦恼,他心里必定得装有我们,哪怕装着对我们的多嫌,呃,你说的他对我不喜,他不喜,当初他即不该生我,或生下了就毁了我,他既没毁我,我就仍是他闺女,他其他闺女有的,我也得有。”
正说着,她爹来了,以上最末一段话,被他听了个正着,不由悻悻地问道:“说什么呢?”
她一慌,立个讪笑道 :“爹呀,你怎的来了,我正和我娘说马家的事呢,马家的三女说她爹特不待见她呢?我说自己的爹哪会有不待见亲生女儿呢?不待见,何以要生她呢?”
她爹定定地看着她,半信半疑。
她迅个捞起桌上正为哥哥做的鞋,往她爹的脚上比划。
她爹原满腹的狐疑,顿个如跑到爪洼国去了。
她爹坐下,她娘殷勤地递上茶水。
她爹问她娘:“原来,我脚上穿的鞋都五女做得?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
她娘立个说 :“可不吗,我老了,眼看不清了,做不动了,幸她顶上来了。”
她爹不由以欣赏的眼光打量了她一瞬,末了道:“五女长大了!呃,她那俩兄弟小她三天,她那俩兄弟十六了,她也该十六了吧。”
她终于见到她爹能这么平和的和她说话了,未料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不觉又有些不乐,却仗着此一时他正好脾气呢,便大胆道:“爹,你何不直接说我十六了呢,何以想起别人十六了,才知我十六,你心里就恁有人家,看见我了还在想人家,呃!我还能给你做双鞋,他们除了花你的钱,又能为你做什么?”
她娘立个瞪她,她却装着谁也不看,一边纳鞋一边说,同时将纳鞋的麻绳拉得飕飕响。
她爹看她白生生的瓜子脸,水灵灵的杏子眼,忽闪闪的长睫毛,满头乌黑乌黑的头发如青丝,浑身娇娇俏俏,却又半真不假的撒娇撒痴,不由哈哈笑了,道:“都说我那五女善辩个理儿,看来真不虚说,这理说得爹都接不上啦,呃,你那小嘴是和谁学的?怎恁个会说?”
她故作涎涎地说 :“和爹学的,爹的女儿不向爹学向谁学,爹呀,你说我象不象你?”
她爹道:“真个会说。”跟着便是哈哈大笑。
这一场算是解围了,她爹走后,剩下这母女俩不由也松了口气。
呵!你道,这鞋真个的就是她为她爹做的?哈!才不是呢,她和她娘都说了假话,要不,她娘怎也那么地慌张呢?
但她会做鞋,却不是假的,但她也只是给她的亲哥哥做,给她娘做,给她自己做,其他的则谁也不给做,甚至她娘让她替她娘为他爹做,她也不做,她说:“他有的是闺女,哪一个都亲得不得了,唯独对我不亲不热,我何以那么赶趁他呢?再说,我赶趁他,他也不知道。”
不过,这一次却不同了。
因,她即已当着他的面说是给做的,如此,不是给他做的,也得是给他做得了,且还得抓紧做,以便早些交工。
但,这一场后,人人都知道她五姑娘会做鞋。
四女、六女、七女知得五女会做鞋,都来找五女学做鞋。五女着实得意了一番,但五女很保守,只对这些姊妹略指一二,却不深教,使得她们做出的鞋,大小针脚不匀,样子也裂六偏三得歪歪斜斜,引得众人好不的说笑,直说她们往后可莫再糟蹋鞋料了,众女也跟着嘻嘻哈哈,全没放在心上。如此,众人说说笑笑了好长时间,却是再也没人提五女怎一个的是做鞋做得最好的了。
五女就这样,很快便又被人遗忘了。
话说,城内有一家人,跟他们家是世交,这家人,有一儿子,年方十八,本也俊俊朗朗的小伙,好端端地却中了邪般的得了一场怪病,脸上红红的,发明发光的肿胀,身上尽是黑黑的斑块,手指伸不直,走路跛脚,其实,正后世所说的麻疯病,据说其有一娘舅,也是这般,后来,那娘舅死了,死时眼也斜鼻也歪,手如同鸡爪,脚底流脓,好不不堪入目肮脏恶心,也好不可怕。
不知听谁说,这家人想和她们家结亲戚,且正在说着呢?
她们家大女、二女、三女均已出嫁,七女尚小,剩下就只四女、五女、六女啦,天呢!谁敢嫁入那样的的人家呢?
三个女,三个娘,大的亲,小的娇,只中间的她们没一点的势,想想大房家的威严,三房家的娇宠,纵她向来爱争爱辩,能争过人家吗?且她爹能听她的吗?如能听她的,也不至于上次为姑姑的事而哭得肠肝断裂了,有谁可怜自己?
这下可不吓死她啦,她的娘也吓得六神无主,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且说,她一母同生的二哥还在学堂念书呢,她那二哥甚个豪气,爱****地结交,时不时地将些同窗带到家里,管吃管住。
一日里,天下着大雨,同时天亦很晚了,她二哥和一同窗背着另一同窗,匆匆地从外面的回来了,三人均淋得湿嗒嗒的,身上还有一片一片的泥,也不知,这三人是怎一个狼狈地过来了,那跌倒到泥水中,定是少不了的,不然这衣上不会那么泥。
原来,这个时候的学堂是不留宿的,学生要么回自己的家,要莫自己在外租房住,这两学生,一个是冯家庄的,姓孙,租莲花桥下的陈家旧宒,另一个姓戚,是莒州府外戚庄的,住莒东全安寺。这天,下课后,那不天下雨了吗?那两个离驻地都远些,遂提议到学堂附近的洒馆坐坐,也只当是避雨吧,待雨小了再走。
她那二哥向来随和,没个不允的,当即便和他们的去了,哪知,一晌吃喝后,那孙姓同窗,竟喝倒了,而外面的雨,非没有停下,反越下越大,店家也要打烊,如此,二哥和着他的戚姓同窗背着孙姓同窗回自己家来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及至到了第二日,她那二哥又该上学去了,才告知她母和她,要两人照应下那孙姓同学,因那孙姓同学已病了,现还没起床。
她娘听了,不免狠狠数落了她二哥,但数落归数落,依然带着她去看了那孙生。
那二哥自是又上学去了,这边厢,她娘和她来到了孙生处,她娘一见孙生脸色苍白,有气无力,不由唬了一跳,遂招呼她赶快去街上喊医生,她去后,她娘便和那孙生攀谈了起来,那孙生虽在病中,略显无力,但说起话来,却规规稳稳,一句一个大娘,直说有劳大娘和妹妹费心了。
她娘见这孙生虽乡下农家的子弟,却长得细皮嫩肉、又温文尔雅,不由有些喜欢,这时,她请的医生也到了,她娘遂叫医生为孙生看病,然后,又吩咐她回屋为孙生熬药、煮饭、做些汤水。
她娘回来时,将孙生昨夜淋湿的衣裳也带来了,并交给她洗。
接下来,孙生又在她们家住了两日,受到了她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母也支得她为孙生做这做那。
但老实说,她是奉她娘之命,才为孙生煎药做饭的,同时又送药送饭,来去匆匆,只当那孙生是哥哥的同窗,并未对孙生多看几眼,甚至于,一离开那儿,连孙生长得是啥模样,也记不起来,而如这孙生好后,换件衣裳在街上行走,与她迎面相向,说不定她还认不出他呢。
不过,这一时,她的确也无任何心绪,因不管真的假的吧,那世家子的事,正如一团阴云沉沉地压着她呢,她一直在惴惴不安地提着心、吊着胆呢。
但那孙生却是将她看透了,见她窈窕身材,梨花容颜,不吭不哈,甚个沉静,内心甚个喜欢,但当着她的面,他却是不敢多看她的,他小心翼翼和她说话,也是他问一声,她才答一声,语句简短、语音清利,这不由又加重了她的好感,往往,她一走,他便扒在窗口大胆地看她了,见她如风抚杨柳、娉娉婷婷地走步,真如书中所说的“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