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夜半,郎基哥德猛然惊醒。
这个男孩惨白着一张脸,走到了莫利的卧室,喃喃道:“老师,我睡不着了,你陪我睡吧。”
他自顾自的爬上床,掀开被子,躺在那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旁。
呢喃的话语如同夜魔的梦呓,纠缠在一起,如同新出炉的糖丝,粘连在一起。
“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你当时应该杀了他们的,你不是说过吗,人和动物是很像的。”
“老师,你怎么能够就这样离开呢......你没有不甘吗?你的梦想,你的假设都没有实现啊......”
冰冷的液体从他眼中滑下,他的手脚冰冷,整个人都如同陷入了冰天雪地。
但是这没有什么。
比起他心中的抽痛,这一切没有什么。
他的眼中慢慢的溢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憎恨,厌恶,那绝望的情绪占满了他的灵魂。
“莫利,你说,没有人没有错,没有人有错。那我为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错呢?
他们凭什么做着一切呢?你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你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呢?
你愿意讲,愿意幻想美好的世界,那就让你去幻想啊,为什么要针对你呢?你又做错了什么......”
满心的恨意积聚在心间,那沉重的情感压得朗基歌德喘不过气来。
他第一次如同怨恨人类,怨恨那些随波逐流的人类。
愚蠢,愚昧,自私,无脑。
这是所他看到的。
这是他所感知的。
大男孩看向阴暗中模糊不清的男人。
“你又做错了什么?那些人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都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抓着你不放?
我不明白,老师,我不能明白,人类的仇恨是这么简单又持久的吗?
老师,我不明白。”
朗基歌德靠近男人,攥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大的要掐断男人的骨骼。
“你起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要做我的父亲,我的老师吗?那就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他满心的怒火灼烧着他的魂灵。
这个被救赎的男孩在失去自己最真珍爱的存在之后彻底疯了。
他就依偎在这具冰冷的死尸旁,喋喋不休的质问着。
除了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的时候朗基歌德会下床,其他时间他都会呆在床上,凝视着那具尸体,询问自己的困惑。
他连饭都不愿意吃,靠着冰冷的水滋润自己干枯的身体。
不停地喋喋不休的说出自己的疑惑,期待男人能够给出答案。
在那疯狂的六天之后,男孩的气息变得微弱。
他奄奄一息的躺在莫利身旁,干渴的喉咙只能发出沙哑枯槁的声音,“莫利,你什么时候出现呢?”
他只想看到新的生命在男人的身上诞生。
哪怕接下来自己会被吞噬,他也愿意。
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
他的眼中溢出了泪水,炽热的液体覆盖了他的肌肤,让他产生了痛感。
但是这六天的疼痛已经让他彻底麻木了。
如果,如果他能够拥有力量,他一定会让那些臭虫付出代价!
他终于明白了!
与其让人类接受魔怪,不如将两者都……
他会证明,他愚蠢的师父的幻想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类,就是最恐怖的病毒,最大的厄运!
那满心的憎恨,让少年身上缠绕着血色的纹路。
在怨恨到极致之后,这个年轻的人类咽下了最后一口
气。
他的眼眸大睁,形销骨立,那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在几个小时之后,那双凝结了泪滴的眼眸突然剧烈的颤动起来,莫名的物体在他身体中扭动,把干瘪的躯体支撑起来。
本来已经干瘦可怖的尸体在几个小时之中恢复到了最初的美好模样。
“哈——哈。”他猛地从床上做起来,看着自己的指尖。
“发生了什么?唔,莫利。”少年看向一旁,男人保存完好的尸身依旧在床上。
朗基歌德歪了歪脑袋,“那都是什么?那些黑色的气息......哈哈哈,这就是力量吗?”
男孩低下头,狂笑起来,“哈哈哈,这就是力量啊!”
他的眼眸中溢出了猩红色,他的身体下有着某些物质蠢蠢欲动。
他能够感受到力量,无比强大的力量。
这个从地狱中重生的男孩在明亮的日光下,屠杀了数十人。
那些人,欺辱了他们。
现在,是他来讨得报酬的时候了。
浴血而生的大男孩,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稚嫩而胆怯的阴沟老鼠了。
目视了一切的灵魂,和那双异样的眼眸对视,心中生出的莫名的情绪。
时空脱离,游荡在世间的灵魂回归原位。
张不清站在原地,看着朗基歌德。
在这个大男孩成魔到现在,他的容貌连一丁点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痴念魔,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时光,永远的停滞在那一瞬间。
血红色的丝线飞舞着袭向青年,红莲的攻击也越发凌厉,她如同没有痛觉一般,和鬼王撕打在一起。离湘避开了面目麻木的女鬼,黑色的鬼气袭向女鬼的身体,红莲猛地一闪,避开这一击。
而朗基歌德的疯狂,也导致了士兵们的疯狂。
自相残杀,最为可怜。
哭声和呼喊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洛洛护着孩子们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她看着乱作一团的战场,“到底该怎么办?”
人鱼看向战场,眼眸中带着悲天悯人,他亲了亲小不点的脸蛋。
张追君受了惊吓,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沾满了脸蛋。
冰冰凉凉的,弹性极佳,就像是糯米团子。
“阿久哥哥?”小不点向人鱼伸手。
阿久摇了摇头,笑着问道:“君君,大家要做朋友就不可以打架对吧?”
“嗯!”
“那哥哥让他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好呀,大家都做好朋友。”笑意在小女孩的脸上展现。
人鱼伏下身子,轻声道:“但是哥哥会睡很久,可以吗?”
“很久是多久?”张追君可不是个小傻子,她机灵着呢。
人鱼轻松道:“我也不太清楚呢,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十年。”
当然,也可能是一辈子。
张追君紧张地开始啃手,“可是......”
那样,阿久哥哥是不是就变成了睡美人?那就没有人陪她了。
人鱼把她的手拿下来,笑道:“君君愿意相信我吗?我会努力的醒过来的。”
小孩子的直觉像小动物一样敏感,张追君漂亮的大眼睛中瞬间溢出了泪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哥哥睡觉,呜呜呜,我不要啊,不要啊!”
洛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阿久看向她,笑道:“洛洛姐姐,你要看好君君,我会努力的。”
阿雅攥住人鱼的手腕,“不行!你要做什么?”
洛洛闭上眼,呵斥道:“阿雅,把手放开!”
“姐!”阿雅的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松手。”洛洛避开了妹妹震惊的眼神。
她始终很理智,所以......知道该舍弃什么。
“阿久不该成为牺牲品!我不同意!”阿雅尖叫着,她绝对不允许阿久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人鱼歪了歪脑袋,漂亮的脸蛋上带着宁静,“洛洛姐的心中很悲伤,很痛,阿雅姐,不要再说了,我会拿捏住分寸的。”
阿雅看着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的姐姐,闭上了嘴。
这就是必要的牺牲吗?
人鱼把自己的毒液注入了哭闹的张追君体内。
那是他们狩猎时使用的麻醉毒液,会让猎物在极快的时间内陷入昏迷,就在他们长长的指甲中。
小女孩哭着睡了过去。
阿久把她送到了她的母亲手中,做出了最后的承诺,“我不会死的。”
洛洛的眼中含着悲伤,看着人鱼用气泡将自己带起。
美丽的白尾人鱼被气泡簇拥着漂浮到半空中,他的发丝在微风中微微浮动。
他双手合拢,并在胸前,张开嘴,古老悠远的歌曲从中溢出。
那是人鱼族的语言。
奇异的语调,魅惑的音色,正如传说中魅惑人心的塞壬之歌。
随着歌声四散,红色丝线的动作迟缓了不少。
朗基歌德震惊的看向那漂浮在半空中的人鱼。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那尾人鱼克制住。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博士垂目,丝线汇聚出的红龙飞向人鱼,意图将其击毙。
张不清能让他得逞吗?当然不能!
男人双手汇聚着巨大的鬼气漩涡,飞至红龙面前,与其正面抵挡。
红龙遇上了阻力,竟然四散开来,如同一把遮天蔽日的红伞,攻向人鱼。
离湘丢下红莲,飞至张不清身旁,双袖挥舞,数道黑龙飞出,撕咬着红线。
张不骄跃至半空,将自己身上最后的几张符咒丢向人鱼,一道血线从他的手腕中越出,青年喝道:“守!”
符咒缠上血液,飞至人鱼身旁,将阿久护在中央,血液化为锁链,将符咒连接在一起,守护着人鱼。
轻柔的人鱼之歌飘荡在天空中。
张不清再次划开自己的手掌,血液溢出,在红线上燃起火焰。
朗基歌德这次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一时半会并不能把阿久怎么样,满腹怨气,收回了自己的红线。
张不清落回地面,离朗基歌德还有十几米就抬起双手,示意自己现在并没有打架的意思,“歌德,莫利说过,做个好人啊。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朗基歌德一愣,眼眸大睁,“你?!”
他怎么会知道莫利?!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张不清怎么会知道?!
朗基歌德的脸上难看,问道:“你偷偷去了地下?你闯入了我的实验室?”
张不清叹了口气,果然,莫利不管在什么时候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吧。
重要到智商瞬间下线。
“歌德,你要动动脑子,我要是闯入了你的实验室,你会不知道?”
实验室每个角落都安置着监控,一旦张不清进入了地下,当然啦,有鬼气护身还是看不到的,但是他也打不开那个实验室的大门。
朗基歌德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他看向张不清,眼中的癫狂因为这个名字消散了不少。
这个世界叫莫利的很多,但是对他有重要意义的莫利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