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现场还有老远,车就已经堵得一塌糊涂了。很多重型卡车都杂乱地停靠在路边,也有些交错地卡在一起,进退困难。
司机们焦急地站在车旁,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竖起棉大衣的领子,将整张脸埋入领子中,瑟缩地吸着烟,不停地抱怨着,等待着。
再也不能前行了,李峰只好把车停在路边。
张鸿鸣机械而匆忙地跳下了车。
刚下车,寒风夹着浓浓的尘土从后面袭来,像一张大手,猛力地把他推向前方。
前方已是昏黄一片。张鸿鸣机械地向前奔跑着,表情木讷而紧张,阴沉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三三两两的树叶随风打在脸上,划过皮肤,他却茫然无知。
张鸿鸣既想迅速到达事故现场,可是,从心底里他又十分抵触,想放慢速度走,不敢面对,只希望这是迷迷糊糊地一场梦。可是脚步却由不得自己。与其说是张鸿鸣在自己跑,还不如说是风卷着烟尘推着他前行。他大口地呼吸着满是尘土的空气,越跑越快,最后头脑中只有一种思想:快点!快点!
突然剧烈的奔跑,让他的胸闷得难受,腿也胀得抬不起来。
一两公里的路,近在咫尺却漫长无际。
该来的必定会来,该面对的必须要面对,不论你情愿与否。现实就是这样冷冰冰。
现场的一幕,惊得张鸿鸣目瞪口呆。
路面上已经没有所谓的尸体了,而是凌乱地撒了二三十米的尸块,血肉、棉衣绞在一起。大块的残破尸身被一些凌乱的白布遮盖着,难以辨别死者的身份。
张鸿鸣脑袋一下就大了。他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他虽然想到了结果的严重性,但实际见到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所能想到的所有场面。头内嘎嘣嘎嘣的响声不断,大脑一片空白,此刻的思维已经完全停止了。以致后来他回忆此时的情景,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
惨烈的场面震惊了他的神经,让他的思维和情感都停滞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没有落泪,没有行动。张鸿鸣不敢相信地面上这些尸块就是几天前还曾见过的岳母的尸体。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围观的人们静静地看着呆立着的张鸿鸣,呆立着的张鸿鸣看着被鲜血浸透白布。
突然,一阵的哭声打破了这恐怖的宁静,触动了他早已经呆滞的思维。
抬眼间,他才发现在尸体旁还跪着一个女人,一边烧纸,一边大声地哭着。
张鸿鸣仔细看了一下,这人他认识,是岳母的娘家侄媳妇,论起关系来,张鸿鸣应该叫她表嫂。
张鸿鸣跑过去,焦急地问:“表嫂,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也彻底乱了,鼻涕一把泪一把,边哭边说,语无伦次,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反复问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听清,其实她反反复复表述的就一个内容,这个人确实是张鸿鸣的岳母王玉秋。
“你怎么知道是?”张鸿鸣急得甚至有些质问的口气了。他还在心存一丝希望,因为尸体已经破碎的无法辨认人的身份了,他依然幻想这是一个错误。
“是啊,就是啊”,表姐神情激动,哭着指着尸身上的白布继续说:“这个白布还是我今天上午给他的呢!”
这时张鸿鸣才发现盖着岳母尸身的白布,那正是农村办白事所特用的白花旗棉布。上午王玉秋到她家串门,临走时,她将这块布给了王玉秋。本是好心,这东西做被子还能用的上,没想到这带着些阴气的东西竟然真的带来了丧气。
“这白布都一样的,你怎么凭块布就能认识人呢!”张鸿鸣依然没有放弃。
“刚才你爸(岳父)来认过了,这衣服,还有这电动车,都是她的。”表嫂边哭边说着。
张鸿鸣这才有时间凝神看现场的情况。条状的白布遮盖得并不全,尸体的一部分露在外面。那脚上穿的皮鞋,细看之后,发现这与前两天妻子杨月给母亲买的款式一模一样;手上戴着地手套则是张鸿鸣曾经戴过的,后来遗落在岳母家,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再有,那电动车虽然也已经扭曲变形,但那的的确确就是岳母王玉秋刚刚买的那个牌子的车。
看完这一切,他不得不信了,这确实是岳母王玉秋。
他一忍再忍,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模糊了他那本就落满灰尘的眼镜。
人生无常,转瞬间竟然生死两茫茫。
围观的人们也唏嘘不已,纷纷小声说着,“太惨了!”
“是啊,这也太惨了!”
“这司机抓到了就应该枪毙!”
“上哪里去抓?早跑了,这人啊,良心都坏透了!”
听到周边这些小声的议论声,张鸿鸣才意识到,肇事司机竟然跑了,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唉!人没了,竟然还走得稀里糊涂!
“表嫂,肇事车呢?”张鸿鸣想再确认一次。
“谁也没看到啊,跑了!警察都没有找到。”
张鸿鸣心猛地又往下沉了一下,心道,这事情更麻烦了。这条路上车来车往,流量十分大,如果肇事车逃逸了,寻找起来的难度就大了!
为了逃避经济和刑事的惩罚,一部分司机在肇事后存在侥幸心理,往往选择迅速逃逸,有的甚至因此耽误了伤员的救治良机而造成死亡。虽然一部分肇事司机逃逸后又被抓了回来,受到了更重的处罚,但毕竟还有相当一部分肇事逃逸案一直没有侦破,肇事司机没有受到应有的经济和刑事惩罚。相当一部分肇事司机还是想赌一赌的。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事,张鸿鸣也不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处理,在焦躁地情绪中,只是不停地给大姐夫周世元和二姐夫邱虎打电话,催他们快点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办法,再不济也能有心理上的安慰。
处理事故的交警依旧在忙碌地拍照、测量,绘制事故现场图。还不时向围观的人们询问着线索,一一记录在册。
出现场的警察负责人看到有家属到了,把张鸿鸣叫到一边,了解着相关情况,做起了笔录。这倒使茫然的张鸿鸣有了一点正常的思维。
警察详细地询问了王玉秋的一些相关情况,张鸿鸣就机械地一一进行了回答。
警察做完笔录,让他签字,他就机械地签了字。
交警走完事故处理程序,看到张鸿鸣依旧高度紧张,安慰他说:“你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非常同情,心里也很难受。尤其是事故这么惨,司机还逃逸了,这是十分少见的,我们也十分气愤。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破案,将肇事司机抓捕归案,给老人家一个交代!给你们一个交代!”
张鸿鸣激动地双手握住交警的手,不住地说着感谢。
交警接着说:“刚才我们已经查阅了事故周边和道路沿线的监控,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也派出了几路交警沿着肇事车逃逸方向追踪,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争取迅速破案。”
交警的话让张鸿鸣茫然的心踏实了些许。
交警接着说:“因为这是一宗肇事逃逸案,目前还没有肇事司机的线索。过后我们会安排专门的负责事故逃逸警察与你们联系,希望你们积极配合。”
“一定的,一定的,太感谢你们了!”张鸿鸣连忙答道。
“那好,现在可以收尸了。我们也要收队了。”交警说。
一听收尸,张鸿鸣急忙说:“警官,她三个女儿还没有来呢,让她们再最后见一见吧!”亲人亡故,家属们都要尽力见最后一面,否则,那是终生的遗憾。
“人都成这样了,还怎么看?”交警不解地反问道。
交警的这一问,确实让张鸿鸣清醒了些。
是啊,人都这样了,还怎么看?如果看了,这惨状势必会成为子女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如果不看,倒认为老人完完整整的去了,留下还是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看也罢!
“那就收尸吧!”张鸿鸣摆摆手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