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叶呆呆地看着本子上的“理想”两个字，不知不觉地在它们周围划了好多圈圈儿，一如她杂乱无章的心绪。

在村里时，她只希望奶奶别骂她，只希望豆根别告状，别让爸爸和爷爷打她，还希望妈妈多笑笑，更希望妈妈的腿好起来。

逃跑的一路上，她只希望快快找到姥姥跟姥爷。现在，她最大的理想，更准确来说是愿望，她只盼望尽快得到妈妈的消息。

理想，我的理想在哪呢？

豆叶长长地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想着以后的生活，她甚至想到了如果警察救不出妈妈，自己该怎么办。

回去吗？

显然是不想回去的。

如果不回去，就一直在邢奶奶这里吗？

楼下的那些人都说邢奶奶是自己的大贵人，豆叶觉得他们说得很对，邢奶奶确实是她的贵人。

以前，只有妈妈这样对她好过。一路过来，也遇到了不少好人，但是，邢奶奶是最好的。

跟邢奶奶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她明晰地感觉到了邢奶奶和那个人贩子王姐的不同，豆叶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傻极了。

豆叶又想起了火车站那里的李胡子、张阿姨和王丹，还说要给他们写信的，一直都没写。

她匆匆从抽屉里拿出信纸，铺好，她得给他们写封信，还应该给李所长和苗姐姐也写封信，不知道牡丹姐怎么样了，她那里肯定是不能写的，弄不好会让贾老板发现。

豆叶想了一会儿，开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起信来。

从上次跟豆叶聊天以后，小周对自己被辞退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意外，很难接受。

“邢奶奶，我干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辞退我？”小周抽泣着，手里攥着钱，那样子委屈极了。

“小周啊，我之前跟你谈过，可是你没往心里去，我岁数大了，没精神跟人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走吧，再找份工作，我多给你的钱就算是你一时找不到工作的补偿了。”

“我就知道，豆叶一来，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小周大声说着，鼻子里冒出了一个大泡。

邢奶奶拽了几张抽纸给她，说：“小周，这不关叶儿的事。既然你提到了叶儿，那我问问你，你跟楼下那些人说关于叶儿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有根据吗？”

小周惊慌地看了一眼豆叶，用打湿的抽纸捂住脸，狡辩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小周啊，收拾东西，早点走吧，你可以用电话，跟你那些小姐妹儿联系一下，看谁能马上帮你找个活儿。”邢奶奶平静地看着小周说。

“哼！我早找好了，别以为我想留在这儿似的，姑奶奶还不伺候了呢。”说着，小周狠狠地把那团纸扔在地上，夸张地扭着腰，去拿东西了。

豆叶很不爱听她的话，站起来，说：“哎……”

“叶儿，别管她，走了就好。”邢奶奶止住豆叶。

豆叶一直都知道小周很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没想到她现在连邢奶奶都骂了，豆叶很生气。

小周的屋子里，一阵“踢里哐啷”乱响，过了一会儿，她提着两个大手提包出来了，冷着脸，一声不吭，到门口穿上自己的鞋，还把那双蓝花的拖鞋也硬塞进包里，开了门出去，“哐”一声把门撞上了。

豆叶跑到门口，想换鞋出去送送，邢奶奶说：“叶儿，别出去了，过来。”

邢奶奶和豆叶站在卧室的窗子前，很快她们就看到小周提着两个大包，走出了大楼的暗影，那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像去赶赴一场盛会。

有人跟她打招呼，小周大声说：“是啊，走了，有好活儿了，不在这儿干了。”

豆叶默默地看着小周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邢奶奶搂住豆叶的肩膀，说：“叶儿，这个世上，什么人都有。小周也是个农村姑娘，但是啊，她把淳朴和勤劳全都丢了，学了一身的毛病。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道感恩，这样的人，到哪都干不长。”

豆叶努力把视线放远，在树和影行人中寻找着小周，她有点担心地说：“奶奶，您说她会去哪？能马上找到工作吗？”

“唉，不用担心她。她又不傻，我前两天就听她在电话里跟人说要重新找工作的事了。好像是去一个装灯管的小工厂，我知道那个地方，全是女工，是手工计件活儿，勤快点儿，能挣不少。”邢奶奶轻拍着豆叶的肩膀，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豆叶说：“奶奶，我也应该找个活儿干，多少挣点儿钱。”

“叶儿，你还小，别着急出去干活，就在家吧，我的退休金足够咱们花，你叔现在不用我给钱了，他每年还会给我寄回来。你别想钱的事儿，咱们好好在家等消息，一会儿我就领你去借初中的课本。”邢奶奶拉着豆叶往小周原来住的屋子走去。

“以后就是咱们俩了，好好过吧。”邢奶奶笑着跟豆叶说，豆叶也笑着点头，说：“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我能干着呢。”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片狼藉，被子扔在地上，枕头飞到了窗台，褥子也翻飞着，就连床垫子都歪七扭八的，柜子门都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还有不少零食的碎渣渣。

豆叶惊讶地张大嘴巴，邢奶奶叹息着笑了笑，说：“这个小周啊，咱们打扫吧。”

豆叶对小周的那缕温情随着这满目的狼藉烟消云散了，她和邢奶奶一起，彻底打扫整理起来。

“这个丫头，把我的床单子跟枕巾都拿走了。”邢奶奶的语气里有点气愤。

豆叶把地上的垃圾撮进簸箕，说：“您知道她在那里上班，要不，我们去找她要回来，拿别人的东西怎么行？”

“罢了，拿就拿吧，咱们去了也是一顿吵，有那个精神还不如再去买个好的。小周这种孩子，不吃大亏不会长教训的，咱们啊，没那个精神教她学聪明，让她自己学吧。”邢奶奶坐在床边，努力把褥子的边角拉平。

豆叶默默地把垃圾倒到屋外的垃圾桶里，对小周未来生起猜测，不知道她面临教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从此幡然醒悟，还是破罐破摔，变本加厉。

不过，豆叶也知道，以后也许再也没机会见到小周了。她和她，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