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青好半天才缓过来,狠狠瞪了春妮一眼。
这种民间的风评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强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再加上国朝的二祖,都是一个模样,怎么可能堵得住别人说闲话?
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这玩意是拦不住的。
想想,成祖爷当年为何要诛方孝孺十族?
他好酒好菜都摆好了,荣华富贵的告身文书就等着填名字了,陪着笑把方孝孺请到了宫里,想请方孝孺写个文章,你好我好大家好,毕竟现实已经定下来。
然而,方孝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逆贼朱棣……’
这种事情……别说是雄才伟略的成祖爷了,便是普通人被这样怼着鼻子骂,那也受不了哇。
再比如,隆庆爷够仁厚了吧?
却是得了个外号叫‘小蜜蜂’……因为天天在宫里采蜜吃……
徐长青此时妻妾的确不少,但,按照此时士大夫的标准,真不算多的,哪个大佬不是十几二十个小妾?
这还是明面上的。
更别提符合徐长青身份的勋贵们了。
这个时代,甚至不说这个时代了,哪怕是后世,一个大府里,一个大厂子里,关上了门,你就是皇帝,还他么都不用负责任的。
起码,徐长青是个负责任的人,但凡是有过亲密的女人,基本都收房了,给人家保障。
春妮这时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过分了,怯生生道:“徐哥哥,人家,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嘛,谭健这边,真不能通融了吗?”
徐长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再说吧。等过几天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看徐长青脸色不善的转身就要走,春妮终于有些怕了,忙是用力拉住了徐长青的手:“徐哥哥,你干嘛啊,这点小玩笑都开不起吗?人家已经说了要嫁你,怎会再跟别人乱来呢……”
徐长青有些神伤的摇头,“春妮,听话,我是真有事儿,过几天再来看你。”
这倒不是徐长青骗她,而是黄澍应该已经到南京了,纵然是徐长青,也不好对他太托大。
看徐长青松开她的手转身便走了,春妮顿时委屈的落下泪来。
她真的不想这样刺激徐长青的,可不知怎的,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徐长青刚走片刻,陈玉国也抓了几条大黑鱼回来,别看他人浑,但是厨艺很不错,包括两个小和尚都被他调教的厨艺很好,武帝庙吸引人的一大特色便是这里的斋饭很好吃。
“妮儿,徐爷人呢?你在这哭啥?”
陈玉国一看徐长青没在,忙急急问春妮。
“哇。”
春妮终于是忍不住的滔滔大哭起来:“爷爷,我刚才,我刚才犯傻了,把他气走了……他,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什么?唔……”
陈玉国的好心情陡然崩盘,手里的鱼都拿不住了,身子软绵绵就栽倒在了地上。
“爷爷,爷爷?啊!快来人啊,出人命了,快来人救命啊……”
……
徐长青到了山下才知道陈玉国出了事儿,不由摇头失笑。
这他娘的,作孽了。
令亲兵去城里找几个好大夫过来帮他瞧病,徐长青也没太在意。
任何人,做错了事情,都要受到惩罚,谁都不能例外!
春妮这性格的确不错,但是,陈家明显没有把她教育好,连基本盘都分不清,都不知道维护基本立场的坚定,难道徐长青还要谦让
着她?
陈家之所以败亡,不是没有因果的。
……
回到侯府不久,黄澍很快便到了。
“侯爷,久违了啊。一直想去海城拜访您,却是一直阴差阳错,没有时间。此时能在南京见到侯爷,下官心里踏实了啊。”
黄澍比以前瘦了些,还是那么其貌不扬,但是眼神却更加坚定,充满着成熟男性强大的自信与掌控力。
“呵呵,老黄,你客气了。来,你一路劳顿,咱们喝点小酒慢慢说。”
“呵呵,谢侯爷。”
两人来到客堂内,丰盛的酒菜很快流水线般端上来,喝了几杯酒,黄澍率先把话题转移到了正题上,对徐长青仔细述说了这近两年时间开封与中原腹地的状况。
“侯爷,这话,其实下官不该说……但是,不说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哇。中原何其肥美?若是这样放置不理,放眼几十里,百里,乃至几百里都没有人烟,着实可惜啊。下官每想到此,无不是痛心疾首,不能自已啊……”
看着黄澍痛心疾首的模样,徐长青缓缓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在仔细揣摩黄澍这话里的深意。
这厮,城府着实有点深,便是徐长青也不得不慎重再慎重的对待。
相形之下,谭健就像是小飞度,而眼前的黄澍,就至少是霸道级别了。
其实黄澍想奔到自己门下,徐长青刚开始是拒绝的,后来权衡利弊,才是认下来。
因为必须要有人来打破此时朝廷的沉闷,而且,也是为马士英先挖个大坑……
当然,这种活肯定不是什么好活,自古以来,做这个活计的,不管是何等妖孽之辈,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能善终的。
黄澍这等人精,肯定也明白此。
不过,徐长青也断定他,就算明知道这是个坑,他也会捏着鼻子往里跳。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错过了此,他再想入阁,可就不是一年两年的问题了,终生无望都是正常。
思虑好一会儿,徐长青道:“老黄,你有什么思量?”
黄澍已经料到了徐长青会把皮球再踢回到他这边,恭敬拱手道:“侯爷,下官这些时日在归德一直在思虑此事,咱们,能不能效仿早先流贼的那些手段,允许乡绅团练先占山为王,好赖不计先把地方占下来,多少有些人气。这样,哪怕贼奴的兵锋进入中原,一时半会间也难以站住脚,就能给咱们重新收复中原争取一些时间……”
徐长青点头,仍不表态。
黄澍这厮肯定是做足了准备工作,这个思路,是历史上南明联顺抗清时的套路。
某种程度上,这个出发点还是不错的,保留种子,但是汉人最大的问题便是容易内斗。
各人都有枪有人,平日里一言堂惯了,一旦遇到事情,稍有两句不顺耳便直接开始互咬,最终被大清国逐个击破。
此时,朝廷的威信并未崩盘,并且还开始重新聚拢,有蒸蒸日上之势,这种事情如果做起来,这些乡绅团练武装明面上恐是不敢反抗朝廷的,至多耍点小心思。
徐长青之前也并非是没想过这个思路,但最终却没有贸然。
这种东西一搞起来,水太深了,深不可测,而且极容易留下大隐患,所以徐长青只是鼓励团练武装,让他们搞游击战,而不是直接占山为王。
好一会儿,徐长青看向黄澍的眼睛道:“老黄,原则上,这件事我是支持你的。但现在朝廷的精力并不在中原,如果你想促成此事,恐需要你自己的努
力。”
黄澍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侯爷,倒是下官孟浪了。”
便也不再纠缠,直接转移话题,又聊起了两绿旗的事儿。
多尔衮此时编练两绿旗,苗头已经有些清晰,直指中原北部地区。
黄澍之所以提出‘山大王‘的事儿,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两绿旗的一个防备。
但这事情徐长青肯定不会跟崇祯皇帝一样,太容易就被袁督师的‘平台奏’忽悠了。
中原的确是不错,只要经营好了,必定是沃野千里,以大明现在颠沛流离后的人口基数,不夸张的说,单是能把中原经营好,便足以养活天下人。
可惜。
这十几二十年下来,中原早已经凋敝,此时又有清军的兵锋威胁,跟当年孙承宗在辽西修屯堡也差不多。
就是个鸡肋!
只会把大明拖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中原的确要经营,要复苏,但是,绝不是此时!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该放弃的时候,必须要放弃!
……
黄澍与徐长青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去。
虽是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答案,但徐长青对他的态度让他很满意,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走后,徐长青点了一袋烟,将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烟雾缭绕中,久久无言。
这厮,就他娘的是个‘事儿精’、定时炸.弹那!
到此时,徐长青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厮的意图,这他娘的就是想绑架整个大明,服从他的政治意图!
“徐哥哥,刚才那人是谁?好令人讨厌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一条毒蛇……”
这时,郑茶姑盈盈来到徐长青身后,温柔的帮徐长青揉起了太阳穴。
这就是‘真?白富美’与普通人的差距。
郑茶姑纵然傲娇,任性,喜欢捉弄徐长青,却是绝不会在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上去触碰徐长青的底线。
徐长青有些疲倦的瞪了瞪眼睛,灭了烟袋,将郑茶姑揽在怀里笑道:“偷听了多久?有什么想法吗?”
郑茶姑还是第一次见徐长青露出这样疲倦的表情,咬着娇嫩的红唇,想了会儿才道:“也没有多久,一刻钟吧。早知道他过来我就过来听了。徐哥哥,我脑子一时也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人,你绝对不能轻信,他很危险!”
徐长青笑着点头。
黄澍能不危险吗?
十条罪状,把马士英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鞭尸了,直接将马士英钉在了耻辱柱上。
乃至,他投降大清国后,大清国都有些怕他,就怕他再搞事,把他晾起来。
但他还是抓到了机会,引领清军攻破福省,八闽每个人都恨不得生食他的血肉才解恨。
后来,他甚至拿国姓爷的家眷为诱饵,不仅想阴国姓爷,还想阴大清国,几乎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说他是‘宇宙级’的事儿精都不为过。
见徐长青不说话,只是用力搂着自己,郑茶姑也不在多话,靠的徐长青更近了些,轻轻抱住了徐长青的头,让徐长青能更舒服。
徐长青心里也逐渐平复,慢慢的下定了决断!
就算黄澍是个炸药包,还是要用,必须要用他爆破此时朝廷的沉闷节奏,但是,后手也必须要提早筹谋,绝不能让黄澍与自己的印记太深,被他耍阴招把自己也带下水!
恐怕,黄澍之所以敢来南京,正是打的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