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流民军的刻意克制,此时形势的诸多利好都是朝着明军,加之这是徐长青做东,酒宴的气氛还是很愉悦的。
酒宴结束后,其他诸将散去,宽阔的大帐内,只留下了徐长青、左良玉和杨文岳三人。
徐长青端起酒杯,笑着对左良玉两人示意一下:“左帅,杨大人,目前的局势,两位想必已经知道,对咱们还是很有利的。流贼看似势大,却是一直攻开封不克。我与开封城一直保持着联络,他们的粮草还能支撑两月余。反之,流贼一路劫掠而来,人口众多,却无补给,他们的压力,要远远大过于我们!”
左良玉和杨文岳相视一眼,都未说话,转而又看向了徐长青。
徐长青一笑:“在您二位面前,长青其实只能算晚辈,有些话,其实不该长青来说。但是,咱们现在都来到了开封战场,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长青希望,此战,我等诸部能一致对外,能放下些许纠结,先把大势拿下!”
徐长青此言一出,左良玉和杨文岳脸色都有了变化。
两人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自然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尿性,这本来是心照不宣的隐秘,然而,两人谁也没想到,徐长青居然在此时把这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而且,明显充满不善。
左良玉这时忽然一笑:“忠义伯此言极善。我等都是大明的臣子,为国分忧,忠心体国,都是我等本分。此战,我左某人必定会竭尽全力!”
杨文岳一时却略有凝滞,他有些摸不透徐长青和左良玉的意思,笑了笑,却并没着急表态。
徐长青一笑:“杨大人,长青无意间得知,杨大人与左帅之间略有误会,不知,杨大人可否给长青个薄面,暂且放弃一些细枝末节?”
见杨文岳色变,徐长青却不疾不徐的笑道:“若是此战得胜,长青可以保证,杨大人不会少于一千级流贼老营兵首级!”
杨文岳瞳孔顿时一缩。
一千级流贼的老营兵首级,虽不是什么大功,但也绝不是小功,倘若真如徐长青所言,那,他暂时入阁或许困难,却是必定能够排上号。
须知,此时大明真正知兵、并且能带兵的文臣,可是极少的。
他杨文岳如果能在此战中分一杯羹,无疑将是金身加身!
半晌,杨文岳看向徐长青的眼睛:“忠义伯,不知,本官该如何信任你?”
徐长青哈哈大笑:“杨大人您放心,此役,主要防线都是我模范军与左帅承担,杨大人只需去西线承担一部分辅助防守任务,只守不攻,不知杨大人以为如何?”
杨文岳还有些迟疑,一时有些搞不懂徐长青为何会把这种大好事放在他的头上,还是没松口。
徐长青依然没有丝毫着急,继续道:“杨大人,左帅,不管您二位以为如何,我徐长青,是希望大明能够中兴的。并且,也愿意为之付出所有!所以,不在徐某身边为同道,便是,徐某的敌人!”
……
回到自己在码头边的临时大帐内,左良玉后背还隐隐有些凉意。
他早就知道,徐长青以区区卑微之境,一路走到现在,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却是也没想到,徐长青居然胆敢那么暴虐,更是如此胆大包天!
他看似实在敲打杨文岳,何尝没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若不是亲眼所见,左良玉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尚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郎所为……
他这倒并不是怕了徐长青。
徐长青此时虽然威名赫赫,但左良玉很明白,徐长青的底子太单薄,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然而徐长青这种敢于把千斤重担
担在身上的魄力,他左良玉自认是绝做不到的。
而且,徐长青的度量也着实让左良玉很震惊。
以性命对左良玉保证,如果此战得胜,首功肯定是他们左家的。
“看来,梦梅这步棋,似乎,并不算错啊。”
半晌,左良玉忽然一笑,喃喃出声。
这时,左梦梅端着一碗醒酒汤,巧笑倩兮的走进来,“父亲,喝点醒酒汤吧。”
说着,小心吹了吹醒酒汤,并尝了下温度,见正合适,便递给了左良玉。
饶是左良玉心坚如铁,此时也忍不住的平和下来,笑道:“梦梅,这些天,过的还好吧?那徐,那忠义伯没欺负你吧?”
左梦梅俏脸一红,盈盈笑道:“没,父亲,他,他对我很好。”
说着,乖巧的帮左良玉按起了肩膀。
左良玉喝完醒酒汤,长叹息一声:“乖女,你放心,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还有,忠义伯如果欺负了你,你一定要告诉爹!”
……
随着左良玉和杨文岳部主力依次抵达了朱仙镇,开始逐步构架营地,明军在朱仙镇的防线也有了主心骨填充,逐渐开始稳固起来。
但徐长青很明白,就算花费了手段暂时稳住了左良玉和杨文岳,也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明军主力看似人不少,但,防守构架或许还勉强能维持,想进攻却是几乎不可能。
因为不论是左良玉、杨文岳,亦或是徐长青,都很难拿出兵力去主动进攻流民军主力。
但事已至此,徐长青也只能拼命维持着。
大明这座破房子虽说快要倒了,但总算还能遮风避雨,而一旦这座破房子真的倒了,你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六月二十七。
丁启睿终于抵达了战区附近。
然而流民军此时战略目标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对丁启睿部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当日,虎大威的前锋刚刚到达朱仙镇西而十几里外,便是遭到了流民军郝摇旗部的袭击。
也幸的虎大威还算有些底子,在伤亡了几百人后,杀退了流民军的攻势。
可自此开始,丁启睿部诸部的噩梦也开始了。
接下来几天,随着他们的主力愈发靠近战区,流民军的骚扰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简直像是苍蝇一样,无奈只能向朱仙镇的徐长青几部求援。
收到消息后,徐长青,杨文岳迅速赶到朱仙镇内左良玉部的大帐内议事。
三人此时也算达成了一致,算是被利益牵连到了一条线上。
大帐内,左良玉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座的老虎皮宝座上。
徐长青坐在左首。
文臣出身的杨文岳此时却只能屈居右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左良玉是此时最大的军头,手下十几万人,徐长青是忠义伯,威名震慑天下,他杨文岳此时只有几千能战之兵,就算不爽也得捏着鼻子忍着。
“伯爷,杨大人,此事,您二位观之如何?”
左良玉有些皱眉,看向徐长青和杨文岳。
到此时,他焉能不知道流民军的用意?这是流民军在刻意激发明军内部矛盾。
他现在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有点太过冒进,有一种非常不安全的感觉,不该和徐长青这疯子牵连的这么深。
但此时已经上船了,说什么也晚了。
杨文岳这种时候肯定不会多话。
他的部队就在西线,如果要去救援,肯定是他的部队去,他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徐长青和左良
玉真要让他去,那,就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徐长青想了一会儿道:“救援是肯定要救的,不过,并不一定要出兵。以长青之见,可让西北军临阵结营,先做好防守。”
左良玉眯起了眼睛。
杨文岳也有些皱眉,不太明白徐长青的意思。
看到二人的表情,徐长青一笑:“左帅,杨大人,您二位都不用出动主力,咱们三部只需派夜不收尽力协调西线战事。流民军此时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饥民居多,并未上老营核心。他们并没有想把西北军拦在西线,无怪乎想骚扰勾引咱们,把咱们搞的疲惫罢了。这种时候,咱们一定要挺住!流民军比咱们要急的多!”
左良玉和杨文岳都是点头。
片刻,左良玉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这么办吧。不过,此事还得劳烦伯爷您亲自给丁督解释下,要不然,有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徐长青点了点头:“当然,此事本伯会尽力跟丁督解释的。”
……
徐长青的亲笔信很快就送到了丁启睿的大帐中。
但丁启睿看过之后,却是让幕僚直接在大帐内宣读了起来,虎大威听完当场就拍了桌子。
“督臣,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啊!区区几个夜不收,难道,能杀退流贼几十万大军吗?这徐长青,还什么义薄云天,我看只是个卑鄙小人!小算盘打的比谁都精!”
副将高杰也皱眉道:“督臣,这是把咱们秦军当外人啊。还没开始就这样了,接下来这仗还怎么打?”
“是啊,督臣,这真是欺负人啊。”
帐内诸将顿时纷纷补刀。
丁启睿眉头紧皱,手指不断的变换。
之前,他对徐长青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这段时间,徐长青的夜不收,一直在帮他们收集信息,让他们避免了很多损失。
但此时,徐长青居然让他们临阵结营,推到朱仙镇去,这是想干什么?平白消耗他们的体力吗?
尤其是这种‘轻视’,让丁启睿心中极为不舒服。
须知,他才是此战的总指挥官,可现在徐长青居然对他这总指挥官指手画脚?
真以为封了勋爵就能无法无天了?
这也让丁启睿实在有些忍不了了,直接让幕僚把徐长青的信读了出来。
只不过,其中却是改动了不少地方。
徐长青写给丁启睿的信是极为真诚的,请求丁启睿以大局为重,多堆建工事,争取先把阵势稳固住,逐步推过来,与主力汇合。
但徐长青又怎能想到,心高气傲的丁启睿,公然纂改了他信的内容,并且,公然设置对抗情绪。
“算了。忠义伯此举,或许也有他的无奈。毕竟,在朱仙镇,也不是忠义伯做主。既然指望不上别人,那只能指望咱们自己了!诸君,即日起,咱们开始扎营吧!利用营地来稳固防守,确保粮草先过来!”
“督臣,这……”
“督臣,咱们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了?”
“督臣,卑职不服!”
丁启睿脸上虽是故作痛心,心里却是很爽,朱仙镇这边不过来救援正好,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保存实力。
他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徐长青的方案,只不过,核心却是背道而驰。
到时候,等流民军和朱仙镇几部杀个你死我活,他再率部攻上去,那,这大功还能是别人的?
“行了!都别抱怨了!都是为天子、为朝廷做事,大家即刻开始行动吧。”
“是!”
众将虽是无奈,却也只能是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