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殿下,还是这般洒脱。”慕容靖看她抱拳的姿势,不禁想起云山下那些日子,原本冷峻的神色微缓,然而不过片刻又凝重起来:“追山族从前与闽国尚算和睦,不过都是因为先王爱好和平,对于南海上追山一族种种欺霸多是隐忍退让,这才换来了几十年的和平,如今这一任的追山王尧雍一直贪图闽国财力,之前想以王女嫁入慕容氏敲开闽国的大门,慕容煦得知后便一直私下与其往来,大约也是承诺过什么,如今那尧雍知道嫁女无望,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正好又遇到误截船只的事,必然是想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尧雍的事,之前王上王后的信中都跟我说了不少。正是知道事情难办,我才想着王相足智多谋又善言辞,于是派他前来相助。虽然料到那追山族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左不过也就是多要些金银财帛,再不济就是想要多霸一些南海上的小岛,这些都可以谈——”姚今的手不自觉敲打着桌沿,沉声道:“没想到他们居然这般不讲道理,竟敢直接扣人!”
“那追山族说得好听是个王族,其实就是个海盗窝!孤从不怕这等匪寇,他们若再不放人,孤亲自率军前往,必要肃清这贼窝、拿了那尧雍!”
姚今见他一脸肃杀之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冷酷无情的慕容靖,展颜一笑,片刻却又摇头道:“王上既自称为‘孤’,当知身负重任。作为一国之主,怎可轻易上前线?这岂不是要让举国不安,想必咱们的闽王后第一个就要站出来反对。”
慕容靖目光一黯,叹息一声道:“为了王相的事,阳樱这些天一直茶饭不思,连王太妃都看出来她不对,今早还特意派人来天章院询问。”
王太妃……那便是温子华的母亲吧?差一点,我也要称她一声母亲了。姚今心神一恍,突然想起此行目的,忙问道:“王上,不知这两日派去追山群岛的探子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有一个消息颇为奇怪,说是王相并没有被扣在追山王尧雍所居的大岛、也就是追山岛上,而是被关在了附近的澎湾中。”
“澎湾?那是什么地方?”
“澎湾背靠追山岛,由三座小岛环绕而成,外面波涛汹涌,其内的澎湖却是平静无比,澎湖中有一小岛,是追山王赐给他的爱女,也是他唯一的王女璇女所居。”
“难不成这璇女瞧上了我们王相,想硬留下他做王女婿吗?简直是莫名其妙!”姚今语带怒气,又道:“如今,王上作何打算?”
“朝中的意思,自然是再派使者前往说和。孤却以为,这次也不要再送什么礼、说些什么了以和为贵的废话,索性一次问清楚那追山王到底目的为何,到底如何才能释放来使、不再坏我南海的太平。他提的若是孤能做到,那即便索要再多,孤也答应;若不能——”
姚今柳眉一挑,起身接话道:“那便不要与他再啰嗦,本国主必要与闽王一起,发兵南海追山群岛,定要领回王相,将追山族彻底收服!”
“好!”
这一日晚间,姚今只在海筵堂略吃了些酒、夹了几筷子的菜,与闽王夫妇、王太妃及江夫人聊了几句,便推说舟车劳顿有些困乏,便起身回了阳樱为她安排的居处歇息。而刘肖龙身为姚今身边的护卫长,却因为男子身份不得进入内宫,便被留在海筵堂继续宴饮,闽王欣赏他爽直又不失沉稳的性子,很是抬举;阳樱因为姚今的到来心中也略宽了几分,便与王太妃说些趣闻谈笑,而江夫人从姚今处听闻她那李朝的两位郡主姐妹性情温和人也好相处,如今魏帝已经将皇长子交给她二人抚养,也是更安了几分心,对姚今更是连连称谢。
海筵堂上众人喜的喜,乐的乐,回到居处的姚今却没有分毫耽搁,未及更衣便到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随行的哑婢,那哑婢跟随姚今已久,见信封上写着赵俞的名字,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便下去传信。姚今见她出了院子,这才微微呼了一口气,走到一株粗壮的椰树下,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她微微合上双目,任由月光明亮而柔和地覆在她面上,心中不禁盘算起来:
慕容靖两次提起要发兵追山族,他的用意自然不仅仅是王相,更不会只为南海一时的平静。这个狼窝里养过、行事风格皆承自于温子华的人,怎会不想趁机扩充地盘?那追山群岛水产极多,不仅渔场丰富,海中还有许多铁矿铜矿,否则以一个区区追山族又如何能扩张到今日闽国都不能小觑的地步。阳樱说闽国朝中和宫里都在传闽王与小南国交好是得罪了李朝,这种愚蠢的论调以慕容靖的风格大可杀他几个人便能封了众人的口,阳樱却说他也压制不住。焉知不是他故意纵容这些人和这些话,为的不过就是让外界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眼界狭小、只图小利的小国小王,焉知他是不是私下早已有了吞并追山群岛的心思。倘若这次他能联合小南国拿下追山群岛——小南国毕竟是在内陆,不可能要这海上的地盘,而闽国本就和追山群岛共享这片南海,若是能独自占了这片海域……
想着想着,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闽国的酒有些烈,姚今竟然就这么迷迷瞪瞪地靠着树干睡着了。在梦里,她坐着一艘挂着白帆的船,在晴空万里的南海上飘飘荡荡,没有船员,没有舵手,只有她光着脚躺在甲板上,太阳暖暖照着,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几句,然后似乎有人过来,极其温柔地给她盖了一方毯子,有淡淡的香环绕过来,熟悉而遥远,姚今想看清那人的模样,正凝神时,卫燕绝望的脸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般决绝地看着姚今,仿佛肩头还在流血。而姚今猛然惊醒起身,却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屋内的床榻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