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说完这句话，就径自去了前院。
杜衡苦哈哈地看着慕青，她真想和慕青说她还只是个孩子。
但是慕青何尝不是一个孩子呢？不过，尽管如此，杜衡还是知道慕青说出这句话的分量，很重！从前世他的手腕就看出来了，尤其是对付五皇子一党时，更是她亲眼所见。
他是一个冷血的将军，是男主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一旦出鞘，非死即伤。尽管他现在说话看似毫无力道，但杜衡知道他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总是生活在阴暗里，阳刚二字，他有的似乎只有刚强。惹上了这样的一个人，杜衡有些头疼。
这顿饭，杜衡吃的是心绪不宁，想着慕青的那些话，她今天注定是消化不良了。
“你吓唬衡儿了？”饭后，林惠问慕青道。
“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林惠知道，慕青这样说，那就确实是吓到人家了。
“哎，衡儿还小，有些话自是无心之言，你莫要等量齐观。况且，衡儿今日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她，也是个不容易的。”
慕青闻言，顿了一下，而后才开口说道：“儿子省得。”
“哎！”杜衡抬头看着床上的纹路，想着自己前路漫漫，就觉得头疼。
杜衡认命地起来，总归日子还是要过的。
“小姐可要起来？”柳儿在门外喊道。
“嗯，进来吧。”
杜衡收拾妥当，出了里屋。杜衡见今天饭桌上有红枣银耳羹、炸春卷、小笼包，比起之前的清粥白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杜衡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娘林招娣作为。
林招娣与其说是府里的姨娘，倒不如说是府里的厨娘。杜衡不知道她这娘是怎么想的，或者是说，她知道，但是不能理解。
林招娣从乡下来，自是受不了这种被人服侍的生活，久而久之，倒是和府里做活的妇人们打成了一片。虽说这些人受管于当家主母，但是她们身份低微再加上天高皇帝远的，没有那么多的利益冲突与考量，所以和林招娣也就熟稔了起来，当然对杜衡也就多了几分顾念。林招娣并非跟府中的所有人都交好，相熟的无非就是那些身份低微但为人淳朴的老姐姐、老妹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所以她们之间的好是真的好。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林招娣和府里的仆人没有什么差别，就是住，也是和她们住在一起的。
林招娣最熟的地方莫过于厨房了，这也是她活动最频繁的场所。所以顺带着，杜衡也就受到了优待，可以说伙食上从来没有受过苛待。另外大大小小的地方也是不计其数，这也是杜衡能在这个家里活的这么肆意的原因。
林招娣是和平安一样的存在，不是奴籍，但是做的都是奴才的事情。不过林招娣并不觉得抬不起头来，这些都是她自己争取的。对，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自从她五岁之后，有了自己的院子，林招娣就彻底从自己的院子里搬了出来，跟仆人们住在了一起。丈夫什么的，就像她说的，早就没有了。因此，她从乡下来了之后，就从来没有同杜守敬同过房，就算是一起坐下来也是没有过的。杜衡明白，林招娣这么做，一是不能，二是不想。她想，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不想吧，正如她所说，她的丈夫早没有了。不仅丈夫没有了，连女儿也没有了。对，是没有了。她牢牢记得，杜衡的娘已经死了，也许是只有这样，她的女儿才能挣一个好的前程。因此，林招娣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女儿，也不让杜衡喊她娘。当然，以前的杜衡也是不屑的。
想到这里，杜衡不由得钦佩起这个女人来。她为了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女儿牺牲得太多了，她把自己给活没了。
记得杜守敬曾经提出，可以给林招娣一个院子，也可以给她一笔钱，她甚至可以找一个本分的人嫁了。但是她拒绝了，不仅拒绝了丈夫的爱，也拒绝了她的自由。杜衡想，林招娣对杜守敬是恨的吧，因为恨，才会拒绝杜守敬的一切补偿。虽然林招娣大字不识几个，但是也许在她心中，没有爱的补偿与施舍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她才会选择在杜守敬心中留下一份愧疚。也许因为这样，她才有了谈条件的资本，虽然她的要求根本谈不上过分。也许是因为这样，杜守敬才可能记得她和他有一个女儿，于是对杜衡也算得上是在其能力允许的范围内纵容她、迁就她。
可是，如果恨的话，杜衡又不明白了，林招娣虽然拒绝了和杜守敬的一切接触，但是却有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生活。她知道杜守敬最喜欢她做的手擀面，上面再淋上酸酸辣辣的菜码子。于是，每逢杜守敬跟厨房传过话来，这道菜的主厨永远是林招娣，亲力亲为，不让旁人插手。她知道杜守敬穿惯了她做的鞋子，于是往往是纳好鞋底，甚至是做好鞋子，送到府里相好的绣娘那里。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杜衡不知道林招娣做的这些杜守敬知道不知道，但她更相信杜守敬是知道的，但是却选择了沉默。这样说来，在杜衡心里，在刘招娣心里，也算是有了一份慰藉。
于是，在杜府里，少了一个林姨娘，多了一个林婶儿。毫无疑问，林招娣的行为是大智若愚的。当家主母乐见其成，默许了林招娣在府里的行为，林招娣也算得上活的肆意，而她的女儿也尽可能地得到了最大的照顾，就像是现在。
柳儿见杜衡又发起了呆，安静地站在身旁，没有出声打搅。她已经习惯了杜衡时常的发呆，也知道她应该做的仅仅是陪伴。通过最近的事情，柳儿明白了，她的姑娘在长大，但看着让人心疼。
杜衡理清楚头绪之后，舒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
“柳儿，坐下陪我吃一点儿。”
“小姐，我......”
“我知道你吃了，就当是陪我。”
“那我再去那副碗筷。”
“好！”杜衡朝着柳儿展颜笑道，终于是能说通了。
“好吃吗？”杜衡问道。
“嗯，好吃，托小姐的福。”
“啧，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拍你家小姐的马屁！”
“奴婢没有。”
“好好好，你吃，你吃！”杜衡怕把柳儿吓回原形，于是马上止住话头。
“小姐，真没有。”柳儿小声地说道。
“嗯，我知道。”
杜衡是真的知道，因为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娘。
“小姐，林婶儿今天跟我问起您来着。”吃完饭后，柳儿对杜衡说道。
“嗯？”
“她问我您的伤好了没有，吃饭吃得怎么样，还有钱还够不够花。”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杜衡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问道。
柳儿张口欲说，但是见自家小姐眼神又有些涣散，知道这并不是再问自己。
“柳儿，我们去找我娘吧。”
“小姐，您是说！？”柳儿惊诧于杜衡的想法，也惊诧于杜衡的称呼。
“你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是知道，但......”
“那就走吧！”话说，杜衡还从来没有去找过她娘呢。
“是，小姐。”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林招娣说起来过，她在府里的一角开了一块菜地，今天上午准备去施肥。但......
林招娣所在的地方，离着杜衡的院子并不远，走了一会儿，杜衡远远就看见了林招娣。
“娘！”杜衡挥手叫道。
那个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机械地回头看着杜衡跑过来。
“娘！”杜衡开心地又喊了一句。
林招娣皱着眉头看着杜衡，而后说道：“小姐叫我林婶儿就好。”
“是林婶儿，也是我娘，怎么就不允许我喊一句娘？”杜衡知道林招娣的脾气，也就没有跟她端着。
“你这孩子，头是摔傻了不是？”
......她这娘，让她也煽不起情来。
“柳儿，你怎么带着大妞儿来这里！”
......
林招娣看着杜衡不正常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是衡儿，这么多年了改不过来，我尽量啊！”
“不用尽量，我喜欢大妞儿这个名字！”接地气！
结果，林招娣看向杜衡的目光更不正常了。
“你带着你家小姐离远一些，我在施肥呢！”说着肥，其实是粪水。
“那我就坐在这儿！”杜衡有些洁癖，自是不能靠的太近，于是就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上来，托着腮，看着林招娣。
“娘啊，二婶婶来了，你去见了吗？”杜衡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林招娣聊了起来。
尽管林招娣对杜衡的称呼有些别扭，但是好在现在没外人，又是自己生的女儿，也就没有继续计较。
“去了，给你二婶儿送了一些菜去。”
“那些菜是娘你送去的呀？”
“咋，你又去了？”林招娣吃惊地问道。
“你放心，我没闹，就是去道歉的。”
“真的？”林招娣不信，又把目光投向柳儿，柳儿点头做了回答。
刘招娣松了一口气，又继续干起了手里的活。
“你这丫头，是该跟你二婶儿道个歉，越来越没王法了还！”
“我知道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