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仇并未离开敛房,而是捂着鼻子问道:“有什么线索吗能查出谁故意纵火嘛?”
宴菟儿转过身,此时的她也是白大褂、白口罩,手上沾着黑乎乎的东西,让池仇的胃泛起一股股的胃酸,察觉到池仇的异样,宴菟儿将手放下淡淡说道:“应该是谋杀,除了三个小孩,一个女婢,另外两人皆死在失火之前,她们嘴里和肺部并没有烟灰。”
果然如此,惊天大案。
“咦,你怎么说故意纵火?难道你确定就不是失火?”宴菟儿觉得池仇的话有些怪。
“看她的死状就知道是纵火啦。”池仇指着一句焦尸,这是李夫人的尸首,这尤小白不敢动手,宴菟儿只好将她摆在另一处尸床上,让尤小白进行后续的尸体处理,包括二次检查和缝合。
可惜尤小白实在太差劲了,尸首摆在那里,毫无进展。
“看她的死状,四肢展开,身子并无蜷缩,在火灾中,只有死人才会这种死状,一眼就能看出来吧。”池仇指着尸首说道。
虽然看不到宴菟儿的脸色,但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崇拜:“白小尤,你看看,人家就算不解刨也能查明死因,你呢?若是不能做这行,就赶紧的另寻出路,别在这里尸位就餐。”
尤小白已经吐的吐不出来了,只有一阵阵胃酸,勉力回答:“殿下,我确实受不了解刨小孩。”
宴菟儿白了一眼,方才他还说受不了解刨女人呢。这人哪有这么多借口和理由:“池大哥,别碰,你没带手套,小心尸毒。”
池仇此时已经走近那具焦尸,论心理素质,他还是过硬的,虽然也看不得剥皮断骨,但面对死尸,经历过那么多刑侦片洗礼,还算扛得住,尸体果然如同宴菟儿所说,内里还是新鲜的,也许因为没有氧气,甚至蛆虫都没有,焦炭般的外表,面无全非,看不出来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池仇指了指一具女婢的尸体说道:“这具好像没解刨完吧。”
宴菟儿打了个哈哈:“这是具婢女的尸体,想让他继续,他解刨不了,哎,不说了,白小尤,你负责收拾,我先走了。”可能觉得池仇没有任何防护,敛房里又不干净,宴菟儿打算提前离开。
“怎么,就这样?不收尾?不缝合?”
宴菟儿讶异道:“需要缝合?她们都死了,当时候放到棺材里,过几年都一样。”
池仇定了许久,说:“人死总要投胎的,全须全脚的付黄泉也是对死者的敬重。”
宴菟儿眼中散出浑浊的光芒:“嗯,知道了。”
回头对尤小白吼着:“你快点,人家都晓得这份工的奥义,你呢?”
尤小白面有愧色,强大精神,上前帮忙。
“你这个就不解刨了?”池仇见宴菟儿打算将方才那具婢女尸首缝合,忙问道。
“我已经检查了她的肺和口腔,都有烟灰,她是被烧死的。”
“那腹部呢?”
“那还有什么好查的?”宴菟儿有些疲倦,尤小白不顶用,她一个人要连续解刨六具尸体,顾及不过来,现在已经明确了失火案,是毁尸灭迹,一个婢女的尸体就算不是全检也没啥吧。
池仇也心疼宴菟儿的辛苦,但还是说道:“女子尸检,还是得查,尤其是有无生育,有无怀孕,说不定都会影响案件的思路。若是此女有孕,当时于情郎发生争执,引来李夫人或者另一个婢女,她情郎怕事情败露,从而杀人纵火,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所以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都要仔细检查,死尸不会说谎,只有活人才会。”说完,推了陷入沉思的小县主一把。
宴菟儿这才初如梦醒,点头称善。
池仇的话不但触动了宴菟儿,也触动了尤小白,他主动要求完成剩下的解剖,宴菟儿媚眼一扫:“还是你有办法,我说了他一下午了,他都不敢动手。”
其实这不是办法,只不过凑巧触动了尤小白的心罢了。
在宴菟儿的指点下,尤小白双手哆哆嗦嗦的剪开那具焦尸的皮囊,其实那已经不是皮囊了,碳化非常严重,尤小白手不稳,剪刀的刀锋又常触碰尸炭,数次剪偏,池仇看的感同身受,觉得自己被剖腹一般,也是龇牙咧嘴,不敢再看。
“看你说的义愤填膺,结果也是个胆小鬼。”
“那是两回事,好吧。”池仇反驳道。
白口罩里,宴菟儿鬼魅的一笑,放过了他。
“看,这是什么?”
女尸腹腔之中,尤小白拿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硬物,很规则的圆柱体,显然不会是未消化的食物。
“洗一洗?”
清水划过,池子里黑了一片。宴菟儿惊呼:“象棋?”
这不是个能在人肚子里出现的物件,宴菟儿眼神一亮,颇有深意的看着池仇,若不是他,兴许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就会被她错过了。
“墨汁?”
“卒?”
这是一颗粘满墨汁的象棋,上面的字是“卒”。
什么意思呢?
池仇将目光投向那个面目全非的焦尸的脸,这个婢子在临死之时,为何会吞下这么个东西?当时她们经历了什么?是自己吞下还是被迫吞下?一切让这件失火案变得扑朔迷离,疑窦丛生。
“这次感谢你!”因为池仇的提醒,才发现了这条线索,宴菟儿再也不敢大意,尤小白也倍感自己工作的重要,两人合力将数具尸体再检查一番,然后才缝合,恭恭敬敬的烧了几柱艾草香,才离开敛房。此时已经到了二更天了。
“没什么,也是机缘巧合而已。”
“看你也最多敢看下尸体,让你动手的话,只怕还不如白小尤呢。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解刨的事情?”宴菟儿到底问出了她心中的疑虑。
“我说过,以前跟一个仵作相处过一段时间。”
“我不信,白小尤就是仵作,当今天下,只有江南颂朝算是将仵作当作一门学科,稍微有些重视,其他地方的仵作只怕也就比白小尤强点,哪有这般细致。”
池仇笑道:“高手在民间!”
“那你说你是高手咯?”
池仇挠了挠头说道:“我哪里是什么高手,也就是想的多点,实际上办案、解刨,都是你们厉害。”
“那你说这起失火案,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我哪里知道?”池仇可不敢托大。
“你就说说呗。”
虽说没啥胃口,但到底是饿了,正好看到一个面摊,这冷雨季节,生意不大好,还有些面没卖完,老板儿正在切萝卜丝。
“吃点吧。”池仇问道。
“过会我让小燕去做,今天你陪我这么久,还吃地摊,我可有些不好意思呀。”
“有点饿了,小燕过会也得准备半天,何必呢。”
“好吧!”两人坐下。
“哟,小县主?贵客呀,吃点啥?”老板一脸殷勤的说道。
宴菟儿一脸羞红的问到:“你吃点啥?我请客。”她还是第一次跟一位男子共席吃地摊呢。
“臊子面。”
老板很诧异,居然有人先小县主点餐,人家小县主只是客气礼貌,这人还真不懂规矩,可更让他诧异的是小县主丝毫不以为意,来了句:“跟他一样。”
“好咧。”小县主那含情脉脉的模样,老板儿可不会没事找事。
“你说说看,案件复原一下?”宴菟儿催促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一下她内心的臊动,缓解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