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行走了一段,柳总管再次上马,赵吉也又再翻上马背,一骑二人,在黄昏的草原急驰。
沿途又见到一些帐篷,这时候,对面有三骑人马由远及近。
相向急行,双方很快就相遇。
其中两人赵吉见过,正是用鞭子抽小飞的那两人,可以推测另一名颇英俊的华服青年便是赵齐。
“王弟!”
华服青年先是向着赵吉喊了一句,又对柳总管道:“柳总管,你不是说赵吉王弟在家养病吗?怎么会又在这里?”
柳总管道:“我们出来透透气。”
“哦,赵吉王弟果然是身体大好了,可喜可贺,那我们就过几天再见。”华服青年说话间又看向赵吉,语气之中很是玩味,眼神尽是斜睨。
赵吉听出柳总管的话明显是在混淆概念,让对方认为自己就是另一个赵吉,他不明白柳总管为何如此,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对这名华服男子,赵吉同样不喜,就像对于那两名家仆一样,天然感到厌恶。
同时,赵吉也知道了柳总管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出现,一定是这三人登门去找过那个赵吉,让柳总管获得了线索。
华服青年显然就是赵齐,他也没有等待赵吉答话,嘿嘿怪笑两声,三人纵马远去。
继续前行,又过半个小时,草原上出现了一片建筑,多以房屋为主,也有一些帐蓬,这里显然聚居了不少人口。
其中一处府邸最大,柳总管驱马正是去到这一处府邸,大门正上悬挂牌匾。
赵吉觉得上面的文字是篆文,却只能辩别三个文字正中的一个字是“王”字。
这时,赵吉才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说话没有什么障碍,落于文字之上,自己岂不是还是一个文盲!
突然,赵吉想到了楚蕊兰,也就是几个小时前,自己还给这位美女学生教授古文,转眼,自己都成了文盲……
楚蕊兰现在还好吗?
会不会在这方天地再见到楚蕊兰?
还有李胡圣……
赵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桃木剑。
不知道李胡圣的拂尘和罗盘是否还在他身边?
不知道李胡圣的一技之长在这个世界上是否也通用?
柳总管下得马来,赵吉愣神了片刻,下马跟着柳总管迈步入内。
这处府邸的宽大,也只是相对周边的房舍,其实不是很宽大,还显得破旧,府中有男男女女见到赵吉,都惊喜的叫,“少爷!”
赵吉含糊地对这些人点头。
柳总管却更是沉郁,将马匹交给一名男子牵走,就带着赵吉尽往后院走去。
后院很清静,赵吉没有在后院见到其他一个人。
后院最深处,赵吉被柳总管领进一间房间。
房间内比室外更寒冷,柳总管点亮了烛火,赵吉见到了赵吉。
一块巨大的冰,冰块平整,一名青年男子躺在上面,果然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就连头发也是一般长短!
还没有点亮烛光前,赵吉就看出那分明是一具尸体。
烛光照亮了那人的面容,赵吉心中一颤,如此相像的面容,让他一阵恍惚,仿佛自己也死去了一回。
“三天前他就死去了!”柳总管低声说道。
赵吉没有说话,仍是看着冰上的赵吉,莫名的悲伤。
“他一年前就得了离魂症,”柳总管继续说道:“各种医治方法都试过,始终不能医治好,人也逐渐衰弱,后来,按照巫医的方法,为他剃光了头发,举行了祭发献神,他的身体机能开始逐渐恢复,但依旧离魂失忆!我们原想他身体恢复了,记忆总会恢复的,却不想他在三天前睡下后,就再没有能醒来。”
“这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最后,柳总管幽幽一叹。
沉默了片刻,柳总管又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赵吉至打见到了死去的赵吉,就一直有些失魂落魄。
还感觉很是蹊跷,这个赵吉剪去了长发,等到自己来到了这里,这个赵吉的头发刚好长到跟自己的头发一般长短。
一朵灯花爆溅,烛火一阵摇曳,静卧在冰上的赵吉,面容上的光影也随之晃动扭曲,使得立身一旁的赵吉又是心中一颤。
茫然跟着柳总管出了这个房间,赵吉又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赵吉才有了神魂归体的感觉。
柳总管也是好长时间才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为何恰在这时,你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吧!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我想求你一件事。”
赵吉沉吟了片刻,道:“什么事?”
柳总管道:“我想请你假扮死去的赵吉。”
赵吉道:“为何?”
柳总管轻叹一口气:“为的是保全一众人的生计?”
“能说详细一些吗?”赵吉道。
不知为何,柳总管提出让他假扮死去的赵吉,赵吉没来由就愿意这么去做。
有些像一种使命感,他也有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仿佛理所应当。
那道理就是,他与死去的赵吉相似的太离奇了,他会为那个赵吉莫名悲伤。
“当然!”柳总管道。
“要讲清缘由,话有些长!”柳总管又是轻叹,凝重开始讲述。
“赵吉的父亲名叫赵淳……”
听闻柳总管的讲述,赵吉得知,那位已然死去的赵吉,其父亲赵淳是赵王的一位皇子,赵王有许多皇子,他父亲只是一位庶出的皇子,按惯例,除了极个别皇子,到了成年后,皇子都要入军营带兵一段时间,然后分封到各地作王候。
赵淳入军营的时候,楚国与赵国爆发了战争,当时凡有带兵的皇子几乎都被封为了将军,开拔前线,赵淳自然也在其列,而柳总管就是赵淳将军麾下一名军官。
赵淳将军很体恤下属,作战也是身先士卒,很受众军士的拥戴。”
但从来战场就是杀人场,有一场战斗,赵淳将军这支军队败了,伤亡惨烈,赵淳将军阵亡,下面三万军士,最终只有一千多人侥幸未死。
柳总管如今还活着,自然是那幸存的一千多人之一。
那场大战,柳总管只是一语言之惨烈,没有言说详细,但言罢,他凄然一笑,停下了言语,像是在回想当年惨烈的战场,片刻后,才又讲述道:“但也在随后不久,两国议和,这场战事由此结束,按理说,赵淳将军为国捐躯,应该得到优厚的抚恤,但王室中却有声音说,赵淳将军乃败军之将,不应当厚恤。”
柳总管的话语又有停顿,赵吉问了一句,“结果呢?”
柳总管道:“最终的结果,赵淳将军追封淳王,赵淳将军的遗孤,也就是刚才你见到的赵吉,继承父亲的封地。”
继而,柳总管的情绪有些激动,手掌拍在了桌面上,愤然道:“但是,所谓的封王赐地,其实相当于是流放,当时赵吉才只有一岁多,就必须来到这等苦寒之地。”
“会是这样!”赵吉也是心中感觉很不忿,他不觉中已经有些将自己带入了幼小赵吉的角色。
“可不就是这样!”
平复了一点自己的情绪,柳总管又道:“如此结局,一方面是王室各方势力角逐的结果,没有人会去记得一位庶出的皇子曾为国家战死疆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吉本身不具备灵根,王室对于不具备灵根的后裔向来视若草芥。”
灵根?赵吉又听到这个词语,他已然知道了有无灵根决定了一个人是否能修炼,但自己是否有灵根,他终是不确切。
柳总管还在继续讲述:“之后,又从我们这些赵淳将军的残部中,抽出了四百人作为护卫,随主家派驻封地,但其实也是抛弃那些在战争中伤残的兵士,四百人中,手脚完整的不足百人。”
言语间,柳总管的眼中有苍凉,语气越发伤戚。
他又讲道:“这对于赵淳将军的遗孤和我们这些残兵废卒来说,本已是凄凉际遇,但后来,就是这一片贫瘠的草场,王室居然又派封赵典一系王室宗亲来共同辖管。”
赵吉猜想赵典就是他所见那个赵齐的爹。
果然也是听柳总管讲道:“会被派封到这种地界的宗亲,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显赫宗亲,赵典一系却是对淳王府的人处处欺压,你在路上见到的赵齐,便是赵典的儿子,仗着自己可以修炼,对赵吉也是常常嘲讽与轻视。”
“唉!”柳总管又发出一声轻叹,说道:“此地苦寒,赵吉的母亲,来到这里只有五年,便也逝世,赵吉孤苦伶仃的长大,但从小就心地宅厚,如他的父亲一般,不想却如此命薄!”
停了叹息,柳总管的目光更多注视在赵吉身上,沉重说道:“而今赵吉已经是将军最后的血脉,若是这一脉断绝了,赵典势必借机独占秋胡草场,当年跟随过来的部众,以及部众的家属,势必连这点苦寒的存生之地也要丧失。”
听到这里,赵吉再无犹豫,对柳总管道:“柳总管,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