脍
甲板上海风习习,不同于船舱里的闷热和潮湿,海面上时不时的飞过几只白色的海鸟。我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几日那个被弃尸海面的老鱼客。
船老大站在我们几人的身前,看着远处海天一线的景色:“各位现下竭尽全力吧……主子这几日心情甚好,要是能捕到一直鲛人,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几位请——”说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甲板上没人敢应声,船老大也只是眯了眯眼睛,并不在意我们是否真的应他的话。他轻轻拍了拍手,旁边就走来几个小厮,手中拿着凳子纸扇等物。
船老大手拿着纸扇舒舒服服的坐在凳子上,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几人:“几位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各凭本事的时候,捕一只就有赏赐,要是多了的话,那就是无穷无尽的富贵啊!”
我听他这么说着话,心里猛地窜上了一股火气,不管不顾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你这话说的轻松至极,既然如此的清闲,你为何你来同我们一同捕这鲛人,有财大家一起发,省的以后我们这群穷打渔的富贵了你这种人看着眼红。”
好友在一旁拉我的衣袖:“你少说几句,惹的他发火,我们定要是吃排头的。”
我一腔的怒火倾倒干净之后却有些后悔了,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当即再说什么,只能梗着脖子不出声。
却没承想那船老大,听见我说的话之后竟然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容有些阴森:“我可不是什么鱼客,这位小哥,咱们赚钱可是各凭本事,我就是个看船的,你们才是鱼客。各司其职,就算我真想赚你们那份儿钱也是要有你们的本事才成。”
船老大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刚刚消减下去的怒火就又窜了上来:“听船老大话外之意就是说我们几人没有本事?那我也说一句,船老大要真是厉害,就去山里开船啊!”
“小哥这话和我和是讲不到,毕竟咱们都是听我家主子的吩咐,这鲛人要是真的捕不到,你们最后去海面上飘着,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船老大嘬了一口茶水,又摇了摇手中的纸扇。
我想到了船舱里那个病歪歪的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就算是再气愤又如何?我们几个鱼客的命现在可是在人家手里攥着。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自己贪心,如今这局面也怪不得谁。
船老大看见我们几人都悄然无声,便得意的说道:“既然话说到这儿就停了,几位也该干活了,几时几刻去哪儿撒网,几时几刻到哪儿收网,列位吩咐就是,我这船上的伙计都听你们的调遣,绝对没有半分的有怨言。”
我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带着好友走到一旁,和他小声的商量如何下网,不管如何为了活命也是要试试看。
其他几个鱼客看我们如此,也像是有了主心骨,各自找了位置开始思索如何下网“捕鱼”。此时我们心中也没有了什么禁忌,在死亡的威胁下,什么禁忌和不言之说,都没有自己的性命来的重要。
海面上的风带着腥咸的味道,我闻着味道已经闻了十年多,本来觉着自己已经受够了这股子气味儿,但是现在想着也许今晚就闻不到这种味道了,却还有些不舍……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贪生怕死几个字。
我们几人在甲板上空耗了一整日,船老大的茶壶不知道添过了几回茶水。渔网每次被拖上来,不是带着海底的水草杂鱼就是各种珍惜的海产,要是放在以前满船的人定时要庆贺一番,只是现在没人有那种心思,任谁都知道,我们最想要的东西,连一块鳞片都没有出现。
从清晨到日暮,所有裸露处的皮肤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海面上太阳毒辣,又无什么遮盖躲避之地自然是晒伤了。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闲话,亦是不敢向船上的人讨要一点凉水擦擦晒伤的地方。
船老大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我们低着头站在他身前一言不发。他也不停的摇着纸扇,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我忽然嗅到了一丝香气,抬起头就看见犀然用丝巾遮盖着脸庞,缓步走到了甲板上,看见我们身边随意丢弃的水草和海产,便温声说道:
“主子醒了,看了看天头,已经是傍晚了,也不知道几位事情办的如何,就派我上来看看。许是我眼神不大好,我怎么没瞧见主子想要的的东西?是你们没捕到,还是压根就没有用心思在这上面?”
听见这话我心头一跳,想着——来了!
船老大放下了手中的纸扇,急急忙忙的站起了身:“犀然姑娘,您看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我们自然是用了心思在上面,都一天了,您也看见了一网一网的掷下去,没看见主子要的东西,这事儿怎么也要用几天。”
犀然瞪起了眼睛,声音也冷硬了起来:“几天?说的可是真轻松,主子这几日奔波的狠了,就等着那鲛人下药治病,别说是几天,就是几刻也不能等。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别耍什么花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船老大一脸讨好之意:“犀然姑娘,您放心放心。我看着他们呢,自然不敢耍花样。”
犀然用手指绕了几下头发,鼻子里冷哼了几声:“不敢是最好,不然……哼!”
“定然尽心尽力,您别生气。”船老大听见这声冷哼,似乎吓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白天不行,晚上就也别歇着。”犀然说完轻蔑的看了看我们几人,转身回了船舱复命去了。
……
一连几日,几个鱼客都是昼夜不息的在捕捞,但是……终还是与无所获。
犀然的语气也越来越冷厉,直到这天傍晚。
“几位这几日也是辛苦至极,我们家主子想要见几位一面,请随我来吧。老桥你也过来,主子也想见见你。”犀然站在甲板上,似刀一般的眼神恶狠狠的刺在我们身上。
老桥也就是船老大,听了这话之后用袖子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这是正值初春之际,傍晚还有一丝冷意,船老大的汗水分明是吓出来的。
身边的好友听见这话,身体也是抖如筛糠,声音断断续续的小声说道:“大哥,我们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眼前这情形已经是有了定数,只是看那男人想让我们几人如何去死了。
船舱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潮湿,犀然带着我们走了进去,看见船舱之中有些昏暗,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舱中的蜡烛。
船舱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那个男人还是端坐在屏风后面,几天不见他的身体似乎佝偻了不少,呼吸之间也带着沉重的喘息。
好似这几日不知名的疾病迅速的蛀空了他的身体。犀然将蜡烛一一点亮,然后走到屏风后面,轻声的唤着:“主子,他们来了。”
男人好像从睡梦中惊醒,声音带着沉沉的倦意:“他们来了?犀然让他们向前走几步吧。”男人的声音嘶哑沉重,完全不见了当初见面那种金击玉石的清冷。
犀然点了点头,冲着我们朗声说道:“几位还请向前走几步。”她说完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从袖中掏出那把杀生刃。
男人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几位替我办事也有几天了,犀然这丫头性子急时不时的就上去看看,可能是搅扰到了几位,还请大家不要责怪她个小姑娘。
我病了些时日,她心里定是万分急切,只盼我的病早些好起来。这几天海上奔波,我也是身子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也许什么时候就不行了。”
说道这里男人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犀然站在一旁动也未动,手里紧紧的捏着那把利刃,红着眼圈看着我们几人。
过了一会儿屏风后的男人好像是缓了过来,缓缓的继续说道:“但是我并不想死,人生在世谁不想多活几日?但是——”
男人的声音一转,我心下知道他要发难了。
“但是,几位这事情办的并不妥帖,当时老桥雇佣你们上船,人人都说自己经验丰富不管是什么鱼都能捕到,只是现在来看,你们说的话都是笑话!”男人将手里把玩的东西狠狠的甩了出去,屋里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既然你们抓不到,那我就必须帮帮你们了,明日开始,每天两人上甲板捕鱼,捕到了鲛人你们要什么都可以,钱权人只要你要,我都给的起。”男人说这里停了停狠狠的喘了几声。
“但是!如果你们抓不到,那就万分抱歉了,你们就下海去继续抓鲛人,什么时候抓到了,什么时候回到船上,海上风浪大,万一死在海里那也是你们的命。”男人冷笑了几声。
“你们用什么办法我都不管,只是我不想继续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