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是谁？

他说的名字我觉得有点熟悉,可我终究没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等小锦说出那个名字后，我说；

“小锦，你怎么忘了呢？爸曾经让你给他打过钱的呀!”

小锦也终于想起他来了。

可他找我爸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我心里想,这件事情多数会跟钱有关系。

因为对我爸的日渐理解,以及我们这里动迁的风声越来越淡,我爸对她无所不至的好,我们已经习惯了,后来,我也没有了偷窥我爸短信的欲望，我爸也跟她学会了删信息，我爸是随发随删，现在才知道爸的手机上没几条信息了，爸的离去，使我们对爸的思想感情所形成的文字过份留恋，即使绝大部分是给她的。

可是却没有几条了。

那天我们拿着我爸的手机，再次睹物思人时，竟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我爸手机的草稿箱里竟然存有五百多条信息，这些多数可想见的文字带给我们久违的亲切感，我一条条的浏览着……

我爸发信息的对象基本上就是她和小锦，小锦也是不多的二十几条草稿，可是给她的能有五百多条，有的只是一个字甚至是几个字，有些看不懂，有些词不达意，肯定是爸匆忙之间打错了吧？

可是有一条信息在我们心里激起了涟漪，使我们的心里很不平衡。我爸写道；

你是过去和人挺好，借人家钱。现在找对象了，不还，有点说不过去，你为难了！过去的事，为了生活，过去就过去，我理解你！还了钱就一了百了，别上火！

这钱从哪里来？肯定是我爸想的办法，我爸让她别上火,可是他自己又上了多少火呢?不知从哪里借的，去替她还上的，还要瞒着我们。

我前后翻了翻，看不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肯定是我不在家的那段日子。

忽然间对她的楚楚可怜来了反感，不管怎么说，过去了,还真的就应该是过去了，你欠人家的钱，为什么欠的,肯定是为了你们家吧?这能是一笔黑帐吗?

你儿子事业还算有成，你儿子不还，你在我爸面前叨咕,难为我爸，不管你是怎么欠下的，让我爸为你还钱，还你前情人的钱,这算什么事？说句不好听的，算是和过去一刀两断的什么什么钱吗？

爸，你真的是让她给难为成了什么样子？她儿子装修，你冲在前，不但出力，还要出钱，我陪小锦不在家，强强不就打过电话说，过去曾经给我们家厂房装修的某某来过我们家吗？

单纯的强强都觉出了他来的目的是要钱，虽然你极力否认。

接过那个陌生来电几天后的一天早上，勤进上班去了，我和小锦还没有收拾完，门忽然间被推开了，紧跟着进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虽然衣冠楚楚的样子，可是神色不由分说的冷漠疏离,和我们的气场是明显的不合。

看见他们站在贝贝的身边，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你们是？”

我的话还没有问完，那个年长些的从衣兜里掏出两片纸，递到我面前，

“你是老大？”

我一边点头一边接过那片纸，确是我爸的笔迹，

“老爷子怎么走的那么快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仅仅一个多月前,我还和他通过电话，他说让他缓缓，再缓缓。”

那是我爸亲笔打的欠条，两张，一张两万，一张五千，欠款日期是同一天，这个日期在认识她之前，那就和她没关系，可是我爸干什么要用这么多钱呢？

也许是打了黑彩票欠的?也许是打麻将输了钱?

具体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我爸怎么同一天要用这么多钱呢？”

“那我们也不知道，老爷子上午拿了二万，下午又来拿了五千，爷们之间都不错，咱们也没有问那么多。”

这笔钱,小锦生病时,我爸也跟我提起过,只是数额不对,我爸说是一万.

我从来就不会撒谎，再加上贝贝在他们身旁,于是我实话实说；

“哥，我爸也确实想还上你这钱，曾经跟我念叨过一回，可是我爸只说是一万，从来没说过这么多，那时正赶上我妹妹生病，就没能还上。”

“你们家的情况,我们也知道，那时我们来要，你爸总挡着，说是你妈生病，别让她知道了上火，就一直拖着，后来你妹妹又生病，就又放下了。现在谁承想，老爷子竟然走了呢？帐是错不了的，都在这儿呢！白纸黑字的。”

他们两个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那个年轻点的，从进门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就那样不苟言笑的坐在炕沿上，让人的心很沉。

妹妹说；

“我曾经给大哥打过五千元钱的，你忘了吗？我爸让我打的，就是这个名，那张条子我留着的，等我看看。”

“那也是过去老爷子欠的钱吧？”

我心里知道他们是放高利贷的人。

我爸去世的第二天晚上，在我爸的灵前，大哥对我说；

“小风，过去我小叔欠人家的帐都要记得，等有条件时一定要还上人家啊！”

“父债子还，我当然知道。我记的都要还。可是大哥，我爸欠的高利贷我就不会还，吃利息都吃回去了，谁让他借给我爸的，让我爸还有那么大压力。”

大哥说；

“小风，你这话不对，高利贷也是借，怎么能不还呢？别弄的我小叔刚走，你还吃了官司，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在**工作的大哥总是有社会经验的吧？他让我还，现在人家债主也上门了，还带着打手，黑社会咱没见过，可是听说过的也不少，我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于是我说；

“哥，这字迹是我爸的，虽然和我爸曾说过的数目不吻合，可是……我认这帐，这么多年，我们手里没有钱，只有等我爸的身后钱下来再说了，许多个窟窿眼等着呢！要是一下子还不上那么多，我再给你们打张欠条。”

“妹妹，你们家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你们只要认这件事就好，我们也不急在一时，等有了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

说完又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我仔细收好。

他们离开后，小锦说；

“姐，你为什么要那么快的答应他们呢？何况数目这么多？和爸说的数目一点也不吻合.”

“小锦，不答应能怎么办呢？你看当时那情形，我看贝贝在他们身边都好害怕呢！谁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何况又是他们这样一类人。”

给七嫂打去电话，七嫂说；

“小风，你真是太傻了，你还不上,你还给他们打欠条？你借的吗？谁借的,你让他们找谁要。你上哪里有钱?有钱都得还帐，有理有由的帐就够你还的了，这无名无分的钱,你凭什么要还？你一分钱都不要给他们，人死帐烂。他要是再打电话，你就说没钱，让他找我，我跟他说。”

大姑夫缠绵于床塌十余载，我爸离开一个月后，他以九十岁的高龄也走完了他的人生。

过去亲属或者邻居之间有这样的事情，都是由爸代表我们家出面的，如今，爸妈走了，这些事情就只能由我出头了，一则因为勤进不是杨山本地人，另则是勤进本也不愿去直面这些人情往份。

大姑夫的德高望重，在身后事上都能凸现出来。

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在这拨人中，我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就是S哥。

他们一行人正好冲我这面走过来，我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笑意，对着S哥点点头。

可谁知S哥像是没看见我似的，径直朝前走去。

我的心大大的受伤了

……

和大姐上厕所时我忍不住悄悄地对大姐说出了我的感受，大姐说；

“小风，你多心了吧？可能S哥没看见你吧？那么多人，场面很乱的。”

“也许是吧？可是大姐，你不能体会这种感受，如果你不欠人的钱，你也许不会多心，可是你短人家的，对于别人的忽视冷漠,你就会敏感受不了。虽然这钱不是我欠下的，可是也压在我的心上这么多年了，曾经想过要早点还上S哥这钱，但不是第一时间。现在我的想法是，等我爸的那钱下来了，我首先就要还上S哥的钱。”

因为贝贝需要我照顾，在阳杨我并没作停留，当天就返回了杨山家里。

对小锦说起了这事，小锦也觉得有点尴尬，同时也问我是不是过份敏感了。

我说；

“无论敏感与否,我都想早点还上S哥这钱。小锦，你要理解我，爸刚走，别让人S哥寻思咱不声不响的没事了，妈已经对S哥说过无数次，因为没能还上那钱抱歉的话，可我却不想再对S哥说了。我想给大姐打个电话问问看，那些亲戚家的可能都没走，大姑夫多数也会在杨山和大姑合葬，如果他们都没走，那明天他们就都会来杨山。我想先凑些钱，把S哥的钱给还上了，省得爸那钱下来了，我还得去趟丹东还S哥钱，太麻烦！”

小锦也觉着我的话不无道理。

于是给大姐打电话，果不其然,S哥还在阳杨，果然他们明天都来杨山。

于是我们赶紧准备钱……

当我把钱放在S哥手里的时候，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又放下了……

还上钱,特别是还上一份欠了许久的,已经让你颇有压力的债务,真的是一件很让人感到释然的事情，我在心里默默地对爸爸说；

“爸，你在这里看得见，你欠S哥的钱,今天我们还上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