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惊愕,结结实实被冷然相当失常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原本半睁半闭之间,显然有些迷糊的眼睛速度瞪圆了,赵普也就骂:“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三更半夜地横在大门口,失心疯了不成?奶奶的,鬼都会被你吓死……”
他还没穿好外衣,骂骂咧咧地,随手这才把另一支胳膊套入袖筒,顺势转身,根本就没有想要再去理会这个鸟人的意思,自顾自地径直关上家门。
冷然仓皇间,自然窘住、纹丝不动,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咦,你这臭小子,还愣在这儿干嘛,还不滚回家去!”
赵普再愕,也就再骂。
“奶奶的,谁招你惹你了,狗嘴里全都是烂牛粪……”
冷然本来就很不对劲,真是火浇了一层油,不由地还口也骂,“干,干你个屁事……我回不回家!”
“你没看我,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出去……”
赵普分分秒换成了诉苦的姿态,叹气说,“如果你跟我调换一下,大半夜的,都还要出去吹那老北风,你就知道啥个滋味了。”
既使再不爽、再难,铁哥们之间,谁还会真生气?
冷然随口也就问:“怎么?又有事了?”
赵普还真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到电梯口,慢腾腾地摁了两下按钮,这才转过头来意懒心慵地说:“这年头似乎人人都不要活了……水岸华亭,他妈的,又是一起高坠案件。”
冷然刚要后退的一只脚悬在了空中,一道惊雷般的噩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传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前兆。
他有些吃力地扶住了门框,别说是手,两只腿脚更是不住地打颤,也着急,忍不住拔高了调门:“王八蛋的狗东西!走走走……走什么走,赶死啊!你,你把话说清楚来!”
“什么?你这臭小子,那么大声音干什么?就不怕吵了小潘?还有隔壁邻居?”
电梯门恰巧也开了,赵普要走的心却停了停,似乎听出了冷然满嘴里的**味,只好任由电梯门又再次合上,随后侧目斜望他。
冷然也就追问:“你,你刚说的水岸华亭,当真是,是那边出事了?”
赵普只得缓缓点头,一下子也看出了好兄弟那近乎绝望的神情。
于是,他又无可奈何地倒回来,试探性地反问:“有什么问题?你他妈的,你小子可千万别跟我说,这事也,也跟你有关?”
冷然用左手再次扶住门框,有一种不小心就能猛扎下去的感觉。
他又用右手去寻找支撑,顺势也就攀住了赵普的肩膀,缓下几口气后,才又苦笑说:“八九不离十吧,想知道的话……你就再等一会儿,我同……同你一块去。”
“不要吧?你,你真是……”
赵普语带双关,话虽是这样说,却也无可奈何地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的动作。
但冷然此刻心乱如麻,一时没了原来的默契,只好重重地又捶了他两下,再瞪两眼,明显是让他千万别走开,否则……奶奶的!兄弟都没得做!
可他倒退两步回去后,猛地又刹住了车。
呆了半会儿,他欲言又止地说:“你……你着不着急?我还得叫上潘妙妍,也,也一起走……车上……你可千千万万别给我乱说话。”
赵普只得仍旧无奈地摇头,抬手看了看表,也就脱口而出:“他妈的,那你还磨磨蹭蹭什么,赶快。”
“好……”
冷然却不退反进,说话间已越过赵普,一手就把刚才丢掉的画稿又抓了回来。
显然没有风的暗夜,一个装有画稿的垃圾袋不可能被扔到多远,也不可能凭空生出翅膀悄悄地飞走。
现在,这张画稿仿佛又成了冷然的救命稻草,依仗它,可以肆无忌惮地窜回家去。
也不管他的妻子到底睡了没有,这便打开主卧室的吊灯大声说:“这屋子不能呆了,潘妙妍,你,你赶紧……赶紧回你爸妈家去住。”
潘妙妍着实被吓了一跳,翻身坐起,两眼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已勃然大怒,虽然语气不重地说:“你……你胡闹什么!说什么鬼话!这么迟了,也还不睡,想死了,是不是?”
冷然决定速战速决。
他跟着把那张有些折皱的画稿胡乱地扯平了,也就随手摊到她的身上去,然后自己迅速地换上了外套,边说:“谁让你鬼迷了心窍,非要留下这张鬼女人的画稿,嘿嘿……现在……它,它估计找来了……”
“你,你胡扯些什么!”
潘妙妍看都不看一眼那张画稿,因为常年累月都在和神经病打交道,胆子自然要大些,她只盯住自家的男人看他演戏,既便晚上提及鬼,多少有些心慌,却还是不愿动。
“不信?”
冷然的眼神早就已经失去了常态,恶狠狠地又说,“你,你再仔细瞧瞧……上面,就是这双眼睛,要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奶奶的,这,这真是一个鬼女人……”
晚上提及鬼,任你有多大胆尤其是女同志,都不得不心怯三分。
潘妙妍这时终于毫不情愿地动了动,顺着他的指示看下去,也就又心怯了七八分。
她再抬头,留意到冷然的桃花眼里不仅闪出了奇异的光芒,还四处探头张望,忍不住,这便跳了起来,口气不是很重却也是骂:“疯子,疯子,你真是……疯了。”
也亏了潘妙妍这一声轻骂,仿佛当头棒喝,把冷然当场给喝醒。
他稍稍收敛,也为了掩饰自己,便把架子上的衣服顺手也抛给潘妙妍,这才平静下来,也就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你就信我一次吧,我的预感一贯很灵,而且,这些天,老觉得家里头,有什么脏东西,左左右右地纠缠过来。”
“还有,你别忘了,我们这一片住宅,原来……原来是通向天堂最近的地方——坟场。”
“一定……一定不会错的,快点了。如果再捱下去的话,我们……我们可能都会惹上……”
他终究没有说到底。
潘妙妍一阵哆嗦,竟起了一身鸡皮。
她这才开始换衣服,嘴里却仍不饶人,也许不伤人:“我呸!鬼才要相信你,胡说八道,你,你不会也有神经了吧?或者,亏心事做得多了?”
冷然耸耸肩,无可奈何地却又不得不说:“等会儿,我和赵普……先送你去……”
“赵普?”潘妙妍明显不习惯这种称呼。
“他……他要去水岸华亭,听说,那边也有见鬼的事情……他现在就在门口,让我也跟他……一起去看看现场……”
“这样啊……那,那回来呢?你会不会?也去爸妈家……嗯……”
“再看吧,到时……哦,走了。”
冷然说走就走。
潘妙妍原本也没指望冷然能够痛快地答应,和她一起住到娘家去,只是随便这样问。
她甚至猛然发现,好像结婚以来,总有各种借口她的丈夫都能规避这种尴尬,自是一路再无话语。
而平日里,冷然夫妻俩和赵普在一起的时候,本来话也不多,碰到这种鬼事,他们更是仿佛逃难般地逃出了平常赖以生活的家园。
偏偏上车的时候,无风无雨的深遂暗空突如其来几个惊雷,也可能是人工造雷,但不管怎么样,滑稽地倒像是一场欢送会后鸣放的礼炮。
然后,潘妙妍的娘家与水岸华亭恰巧都在沧江岸边,只是南北遥对,中间隔着一座五公里左右的沧江大桥。
自然好费一些时间,才把惊魂未定的潘妙妍送神般地送到了目的地后,车子又不得不倒回去,但至少,剩下的两个男人轻松了许多,特别是冷然。
但轻松了这头,那头呢?
冷然不由地摇下车窗,也不管车上有没有开空调,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唉,这人命关天的事,有些话实在憋得太苦,真到了不得不说的境地。
“盛婧樱和冷怡的尸体,你……研究得怎样了?”
冷然轻易就打破了沉默。
赵普接下话来说:“除了一双瞳孔扩张得太大以及迅速腐败外,与一般的高坠案件相差不大,似乎……嗯,都能排除他杀。”
“那……那这样的案子,警方最终会如何处理?”
“今天下午……不对,应该说是昨天下午已经开过案情讨论会了,还是作为自杀案处理,先搁到积案组去。”
“怎么?就这样了?是不是太草率!”冷然的声调明显有些高了。
赵普无语,只偏过头来瞅了他一眼。
冷然继续说:“那,那至少那个杨玫,也就是夏颜,提供了一条线索,说是盛婧樱生前有位神秘的男友,你们怎么不去查一下?”
赵普淡淡地说:“黎警官查过,但这个人没有作案时间。案发当时,他一直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除非他有分身术,小潘又看花了眼……”
冷然讪讪地抢过话来:“你们,什么人啊!居然背地里调查我,特别是那个该死的黎婷,她,她不会出卖我吧?啊……她是怎么和潘妙妍说得,这事?”
“他妈的,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好了……而且,冷怡出事的那个晚上,你也一直同我在一起,记不记得了?我们刚好一起去看的尸体。
“更何况,冷怡还是你的姐姐……你没,没那么变态吧?”
赵普自顾自地把事情分析完,踩了一脚油门,提高了车速。
“这个……恐怕你们都错了。我……虽然不在现场,但她们的死,的的确确都与我有关……我的直觉拼了命似的,这样告诉我,不由你不信。
“而且,还有……我上次跟你提及的脏东西,似乎有了些眉目。
“你看看,这个鬼女人……就是这个女人,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它……它可能一直就藏在我现在住的地方。”
冷然说着,也不管不顾地掏出了未完画稿。
这张揉皱了的未完画稿似乎很能说明问题,作为一种有效的说服工具,他自是时刻不忘地带在身上。
赵普因为要开夜车,尽管有大灯在前探路,但为了谨慎起见,他也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
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这只不过是一幅很普通的画稿,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应该是你的心里作用。”
冷然叹了一口气,说:“你这烂人!有时候真搞不懂你,眼光这么差,感觉这么不灵光,怎么做得了法医?还破案?
“这么样的一个鬼女人……能简单吗?不信咱们走着瞧,我已经让黎婷去查了,等知道详细情况后,你……你……”
他竟说不下去了,只好又叹了一口气。
赵普有些将信将疑了:“你……你真能这么肯定?”
冷然无奈地点点头说:“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两天,我家潘妙妍的面色相当怪异,每到天明未明的那一刻,就会变得鲜红鲜红的,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唉……我都怕……她,她也会有事。”
赵普皱了皱眉,说:“怎么会这样!会不会只是一种生理现象?”
冷然苦笑:“瞎扯淡,这怎么可能会是一种生理现象?在我的记忆里,还真没有,真要有的话,一定是那些神神鬼鬼、讲不清楚的东西。”
赵普说:“或许,还是你自身的问题,主要……你想太多了,嗯,小潘……你就没问一下她么?也许,她自己能够解释得清楚也不定?”
冷然斩钉截铁地说:“我敢肯定,也能看得出来,潘妙妍,她,她自己是一点儿都不清楚,她在那时候会有那么样惊人的变化。你说,她能解释什么?”
赵普有些吃惊,说:“什么?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这回事?那你……你也没有说给她听过?”
冷然点头说:“嗯,我,我主要是怕……怕吓到了她。嗯,你如果碰到她,最好也别说,懂?”
赵普彻底无语。
眼看水岸华亭就要到了,分分钟的事。
冷然紧接着却又淡淡地说:“我甚至……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马上你要见到的死者和我也有关系,她的尸体……将会和盛婧樱和冷怡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没了所有的情感,难道是痛彻心腑过后的麻木?
赵普越来越一头雾水,忍不住一个激灵,寒颤颤的。
也为了安全,他只有把车速,一降再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