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地地道道的南柯一梦。
冷然浑身直冒冷汗,挣扎着翻身坐起,便眼见窗外仍是暗黝黝的,仿佛盼不到黎明。
呵——他少年时代有关男女的美梦或者说是臆想,女主角几乎全是冷怡。
可如今,他已经不记得何时又如何地把它们一个个残忍地全部勒死。
但今天何英的一席话,他虽然一直拼命地抵死不认,紧咬自己的唇舌,梦中还是让他遭遇到了她。
这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唉……人死如灯灭。
冷然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也不开灯。
他始终相信那个传说,灵魂会被允许在人世间逗留一天。
于是,他悄悄地走了出去,梦游般地又去感受另外一个存在的空间。
在冷怡的遗像前,冷然静静伫足了很久。
他那惨白黯然的脸上,任由烛火跳跃、香烟萦绕,渐渐地也就把他的视线放散开了去。
恍惚间,那条曲线优美的身影跃然而下,粉嫩的白里透红的长面容也就漫不经意地凝望过来。
冷然一时无语哽咽,只是默默地捉起她的手。
然后,从容地穿越客厅到厨房,像一个盲者的引路人,最后拾阶而上。
他们数着阶梯,一点一滴从前的回忆也在此时渐渐萌发。
哦,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少年,直至青年。
他跳,她笑;他喘息,她拍手;他不动了,她返身回来掏出手帕……
可是,终究还是到了她的房间。
冷然只好用几乎听不到的温柔告诉冷怡,去休息吧。
冷怡也柔声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你也去睡。
她一转身,这便已虚幻进了虚掩的门……
但此刻,冷然分明听到了房里的动静,心内一喜。
他怎么可能舍得错过她的一笑一颦呢?
于是,他慢慢地又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昏暗之中,一条扭曲过的身影倏然地钻入了床底下。
这样,样式陈旧古板的床身,便开始很不争气地抖抖瑟瑟。
冷然忽然无限失落,仿佛从万籁俱静深处透出了一口怅怅的叹息,怪只怪他分辨得出,是人,不是魂。
随即,他心内突然又涌起一阵潮汐般的狂热。
难道……这,这就是那个黑暗中频频制造杰作的神秘男子吗?
冷然迅速地拍亮灯,急速地猛跨几步,又陡然地停顿。
这两天来的遭遇远要比前半生来得长,就好像恶魔般地缠结着他,使他的内心恰巧就在这时候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让谜底揭开呢?
终于,冷然看到了一根合金制的晾衣杆,也就走前几步麻木不仁地抄到手上,然后拖来一把小矮凳,一点一点,沉稳地寻找适合的地方落坐。
晾衣杆此刻就在冷然的手里,眨眼间魔幻般地变成了一根马鞭。
冷然的眼角更是迅速地掠过了一抹凶残的念头,说时迟那时快,就像驱逐牲口一样,他拿捏足够的力道狠命地抽了出去。
床底下一阵剧痛,却仍然不吭一声,闷葫芦终究是闷葫芦。
冷然也就毫不留情地抽,一下二下,三四下,没完没了了……
却不料,他显然有些失控了,一个准头一偏,竟打到了床沿上,晾衣杆也就毫无预见地同时折断。
“出来吧!你出来……”
冷然终于冷哼了一声,顺势也把半截子杆抛到了一边。
这么一个忍耐的动物,他越来越觉得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床身继续在抖颤。
半天,那条扭曲过的身影这才缓缓地屁股朝外,有些艰难地爬挪了出来。
冷然愕然,完全怔住。
他万万没料到,爬出来的动物竟然是那个沉默寡言、半天也嗝不出一个屁来的邝小明,也就是他和冷怡共同的亲姐夫。
一时间心思万端变化,起伏不止。
冷然负重般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阳台。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走走停停之间,不想竟碰到了一个更加可怜的可怜虫,谁还能说谁的不是呢?
他朝黑暗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浑浊不堪的秽气。
终究还是转身,目光如电,盯住那个做贼后又来忏悔的垂头者却又淡淡地说:“不是怕吗?半夜三更的……你,你不在冷芬房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冷然的话就像一把锥子似的深深扎透了邝小明的心房。
邝小明本来就心怀鬼胎,这会儿不由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我,我该死……该死……”
此情此景,冷然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在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都能栩栩如生地描绘出。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邝小明丧失心志,偷偷地潜入了冷怡的房间,欲图不轨……
结果,肯定是遭到了冷怡的断然拒绝,甚至以死相抗……
唉……只能怪冷然的心脑太过发达,臆想过于逼真。
他触景生情,忍不住还是大声说:“你……你要偷腥偷荦,去外面……外面,大把大把的,随处都有。何苦……何苦如此的丧尽天良,连自家的人都不放过……”
他说到要点过于激动,重重地也就捶了一下墙裙上的灰土,灰土飞扬,一口气竟没能及时地跟上来。
他只得稍稍放缓,有些痛苦地喘着气,思绪也就连绵,连绵得似乎化身正义也就滔滔不绝起来。
“你……你知道吗?你这样……带给冷怡的伤害有多深?”
“因为善良,她不忍告诉妈;因为……不忍看到你们夫妻不和,也不能告诉大姐。她孤立无援,只好独自咽下这颗受辱的苦果。”
“而……每到夜深人静,惴惴不安的她又会陷入无底的恐慌,生怕一个不小心……你,你又伸来魔爪。”
“你还知不知道?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她度日如年地煎熬自己。”
“所以,当冷芬扮作你的样子又一次袭扰她的时候,她才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抵抗,宁愿从这里跳下去……”
冷然说“跳”这个字的时候,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扶栏外,语调至少提高了八度。
他几乎要窒息,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最后才仿佛从坟墓里吐出一丝悠悠的鬼气:“你……你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一席话,说得邝小明瘫软如泥。
还是半天,他才冒出一句话来:“我……我会不会……有事?”
邝小明说这话的时候,一向要强、很好面子的冷芬也已默默地站到他的身后。
冷然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看他们,又似乎连转身的力气也没了,这便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口气:“你们……你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