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龙日报的一把手在路上接到省委书记秘书的电话,说刚才书记在气头上,要先召开专题会议,其它处理暂缓,毕竟在风头浪尖上。
萧寒到办公室后就靠在座椅背上睡着了,刚开始还接了两个读者的电话,后来电话声音此起彼伏,他就捏了两个卫生纸蛋塞住耳朵,示意有电话下面同事们接听就记录,不用叫他。
迷糊到中午十一点多,事情已经发酵到了高点,但萧寒在睡梦里一无所知。其实他也没有睡踏实,这个事情的影响肯定是他关注的,只是在等,直到欧阳一过来碰了碰他:“袁社长叫你过去。”
睁开眼,欧阳一指指他耳朵,赶紧掏出塞耳朵的卫生纸,“袁社长叫你。”答应着,搓搓脸,站起来就去了袁锋办公室。
袁锋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面的一间是他办公与休息的地方,外面两间是会议室,北龙晚报的编委会基本都在此开。萧寒敲门进去,乌烟瘴气,袁锋与白甫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另外还有编委会的几个人也在吞云吐雾。
袁锋抬头看见萧寒,指了指靠窗的一个座位:“来,你坐这。”萧寒走过去,先拉开窗户才坐下。袁锋笑了笑:“我们萧寒做事情向来都是靠谱的,我们都在抽烟就不知道开窗户透气。好了,现在开会,今天萧寒列席编委会。”
袁锋讲话从来就是直接点题,从不啰嗦:“今天的编委会就一个议题,《一个志愿者之死》引发了北龙省地震,甚至国家级媒体与国家级相关部委都开始介入,这对报纸是个好事情,但对于我们领导班子及萧寒就未必是好事了,这个不多说。”袁锋拿起桌子上的一摞传真:“这都是要求跟咱们加强新闻互换的全国媒体,可以说这个长篇报道开创了北龙晚报的一个新高度,无论写法、立意都是如此,各位回去后组织分管部门编辑记者,就此稿件展开学习讨论。”
说到这里袁锋又去拿烟,白甫接着说:“相信这个稿子起的作用不仅仅如此,报道所涉及到的犯罪会被查明,渎职会被处理,相关人员也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不就是我们舆论监督的意义吗?已经有了消息,报道里涉及到的胡二成慑于压力,已经投案自首!弘扬真善美,鞭策假恶丑,这不就是我们新闻工作者应该尽的义务吗?”
袁锋点着烟等白甫间歇,随即就开始安排下一步工作:“这个事件后续报道要跟上,萧寒你负责!”在白甫说到胡二成自首,萧寒脸红了下,随即低下头,听袁锋提到自己,赶紧抬起头答应了一声。
袁锋继续安排:“今天起,发行部门要全力以赴,每天加印一万份报纸,起码持续一周,必须借此机会大大提高影响力,尤其是在省城,目的很明确,全力争取阵地,力求超过省城晚报、青年报还有咱这的都市报,这就是机会。”
随后又对报纸的编务与广告进行了安排,短短十多分钟讲完,袁锋看看白甫,后者摇头,他就宣布:“散会!老白,你与萧寒留一下。”
待人都出去关上门,萧寒站起来:“袁社长、白总编,我检讨!昨晚我接到长山市刑警队队长电话,说胡二成已经自首了,当时考虑如果写这个会影响稿子质量与力量,就没有汇报。”
白甫摆手:“你坐下,就是你汇报了,我们也会考虑这个内容放在今天后续里体现,但你该说,要不我们很被动!”袁锋扔给萧寒一根烟:“我能猜到你的想法,这么辛苦的采访,就像上了弦的发条,对方自首马上就呼啦啦松的没劲了。但这个事情估计会成为最后“定罪”的借口,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听说省里大为震怒,只是泼出去的水又收不回来,还是泼的一帮混蛋,所以也无须多想。”
萧寒点着烟抽了一口:“我不怕,每每想起党春恩的笑脸,豁出这条命也得给她找回公平。”
白甫笑了:“你今天写个采访后记,还是你昨天的笔调,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句都能写,还有后续报道,你现在给长山的谁打电话对方都会客气配合,哈哈,萧寒成了名记了,大记者了。”
袁锋叹气去:“咱这一把手估计会借机报复,上次拍了桌子后,一直对咱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如果省里有个风吹草动,我看他就会跳出来扑过来。”
萧寒刚想开口道歉,白甫摆手:“你去忙吧,今天的后续报道与采访手记写好,我来配评论,事已至此,顺流而下是唯一的路。”
萧寒出了会议室,白甫悄悄对袁锋说了一件事,袁锋哈哈大笑:“天助我也!”
白甫说的这个事情很龌龊。昨晚北龙晚报摄影部主任去参加个公益晚会,回来交了稿子就晚了,便在办公室整理了下自己图片库。凌晨下办公楼的时候恰好白甫跟他一起,于是约着白甫去吃点宵夜。俩人在报社大院聊着走着,突然白甫指了下靠墙根的一辆车,摄影部记者定睛一看这辆车正在上下左右摇,恰好在路灯下,隔着窗玻璃隐约可见里面正在“办事”。白甫本来想一笑了之,但下意识看了眼车牌,随即就悄悄给摄影部记者说:“你走近点,拍几张。”这是一把手的车,他跟北龙日报一个女记者按耐不住,看夜也深了院里无人,就把车当床看云流雨。
这个一把手在这个事情上很不检点,关于这个的传说很多,其中还被编成段子在流传,一个文人扎堆的地方,很多玩意就被赋予乐呵的意义,还得有深度。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个是:夏天有一个晚上,有个编辑有急事请示,敲了敲一把手的门就进去了,发现一位女同事穿得很少在沙发上坐着。这个编辑有些脑残,请示问题后问女同事在这干啥,这位女同事红着脸没说话,一把手摆摆手:我房间里蚊子太多。这位脑残编辑恍然大悟:对对,她穿得少,您把衣服穿上吧,光着屁股蚊子也咬您。
萧寒回到办公室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于是很大方的约欧阳一出去吃饭,当时办公室同事大多都在,欧阳一笑呵呵站起来就跟萧寒出去了。这是一个回答,“小师妹”他不要了,而她这个“大小姐”是他的选择。
简单吃了个饭,萧寒简单把情况说给欧阳一,欧阳一撅撅嘴:“能出啥事情,所有新闻点都有出处。不过,你现在树大招风,在北龙日报这个院子里,还是小心小人作怪吧。”
回到办公室萧寒马上就开始忙活,欧阳一安静的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书。期间站起来去包里掏烟,萧寒顺手把昨晚写的小说软盘递给欧阳一:“你看看,给提点意见。”
给长山市纪检委、公安局打过电话,萧寒又给良县相关部门打了电话,这个事情如愿朝着积极的方向推进,并且是迅速的推进。栾人豪已经被双规,派出所的刘卫也被调查,打人的两个协警被开除并被拘留问询。
萧寒还特意给山狼打了电话,正好雪雀也在旁边,这夫妻俩欢欣鼓舞,萧寒念念不忘一件事,就让他俩给办一下:“胡大成的孙女,就是晚上陪党春恩的胡小花,公安部门肯定会找她录证词,会被牵连。第一要保护下,不要让在村里被他的‘家人’欺负;第二最好能让这孩子继续上学,费用我来付。”
山狼与雪雀马上就答应了,雪雀还提到一点:“我们不是一直没孩子吗,小花我们本来就想领养,但一直也没说妥了。这个事情出来,我估计胡大成会怕他的侄子打击报复,明天我就回去下,能领下来就领下来了。这孩子懂事善良,也聪明。”
萧寒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很是放松。而后他又给薛平打了个电话,县里已经宣布薛平主持乡里工作,纪检委找过他,但就是和和气气了解情况,他提供的材料详实、有根有据,例行问询罢了。
欧阳一读完一遍小说击节叫好:“我帮你投稿了啊,我有个同学在杂志社——国家级的,我联系了啊?”
萧寒点点头,微笑着开始写稿子,后续报道、采访后记,到下午五点左右都也就写完了,而后传给白甫。
待他进了白甫办公室,发现袁锋也在,北龙日报的一把手刚把他俩叫上去也是一顿骂,并且说省委书记大发雷霆。萧寒默默站着听袁锋讲了一把手叙述省委书记的发火,还有书记秘书的话,袁锋大致说了下就拍了下萧寒肩膀:“这个萧寒……”便出去了。
看萧寒有些不解,白甫笑了:“袁社长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省委书记给一把手说的最后一句,你小子在省里都挂号了,可喜可贺啊!放心吧,这个事情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袁锋是谁啊?在这个院子里他混迹了几十年,游刃有余。”
萧寒笑了,便说稿子提交了,白甫看了后说没问题,但他得请示北龙日报一把手看怎么发,“你回吧,累一天了!”
真是累了,萧寒坐进欧阳一的车里腿都有些软,这一天就像坐过山车般,天上地下的旋转,一圈下来都不知道害怕了,惊恐也不是,但明知不会出啥事但仍旧心有余悸。他预料这个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化了,但发展到什么程度,又想不出,索性就不去想。
路上欧阳一在杂志社的同学联系,萧寒打过去与他探讨了会小说,对方说他们主编很感兴趣,最近就安排刊发。
大门口下车,萧寒说不想吃饭了,就想睡觉,欧阳一撅撅嘴便挥手告别。
回到家里,破天荒郝运来在,更惊奇的是在下厨,他的小女朋友在打下手,鱼啊、鸡啊厨房到处都是。萧寒马上掏出手机:“欧阳一,你没走远就掉头,郝总亲自下厨,咱俩蹭饭吧!”
郝运来回头说:“刚给你打电话,占线,本就是请你两口子一起回来吃饭的!”
萧寒下楼接上欧阳一,俩人去超市又买了些啤酒饮料。
说实话,郝运来这个厨师很业余,就是能弄熟而已,但家的感觉是饭店无法比拟的,满满一桌子菜,再加上一个电扇摇头摆脑,温馨快乐。
四人坐定,郝运来拿出一瓶洋酒对萧寒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咱喝点好的,咱哥俩自大学毕业到今天五年多了,不算成功但算是找见了方向。”
萧寒呵呵笑着不说话,以他对郝运来的了解,这哥们今天很反常,肯定是有高兴的事情,这些话不过是铺垫,但郝运来打开酒倒上,没说其他。
萧寒端起酒:“兄弟,说吧,还有啥好事宣布,是有个大工程还是什么,不要憋着。”
郝运来嘿嘿笑着喝一口酒:“一会说,一会说!”
欧阳一与吴萱萱喝饮料,依次尝菜,萧寒与郝运来就是喝酒了,她俩拦也拦不住,只能不停给夹菜,眼看着俩人就喝了一大瓶洋酒,欧阳一拿起瓶子看了看,差不多二斤,且度数不低。看也没酒了,欧阳一站起来到萧寒房间转了一圈,桌子上一堆书,床上一堆书,不由笑着摇头,本想给他整理整理,但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怕好心反而成捣乱。再看一圈,她发现墙上挂着一支唢呐,于是轻轻摘下来拿住走出来。
一夜没睡,这一周又跌宕起伏的经历,萧寒有些醉意,郝运来更是摇摇晃晃:“萧寒,咱哥俩都不容易啊!走,我再宣布一个好事情!”
萧寒抬头看欧阳一拿着唢呐,便伸手拿过:“欧阳一,我给你吹个曲子吧,你说你想听啥?”
欧阳一看看表晚九点多了,于是撅撅嘴:“这个点,你不怕邻居砸门啊!”
郝运来扶着桌子站起来:“萱萱,你去哥房间把二胡盒子拎上。嫂子,你去我哥房间把他的唢呐盒子拿上,这支是摆设,挂回去,挂回去。”
欧阳一以为这哥俩是想去无人的地方吹奏,想想夏夜郊外,虫鸣星闪,再有唢呐与二胡,很是期待,于是又去了萧寒房间,将手里的唢呐挂回远处,但找不到郝运来说的箱子:“萧寒,你来下,我找不到箱子。”
萧寒走进来靠在墙上,指了指写字台:“在下面。”欧阳一弯腰拖出一只箱子,提起来还有点沉:“这是什么唢呐,这么沉?”
萧寒直起身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娇嫩的脸庞:“里面有七支,”没忍住就抱住她吻了一下,欧阳一没有躲闪但很快推开他:“走吧,他们等着呢”。
下楼上车,郝运来指挥着向东向南,拐,拐,半个多小时候,车停在一个新建的小区中间的楼前,几栋楼都没住人,个别窗户亮着有电锯等装修声音。萧寒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郝运来掏出两串钥匙摇得哗啦哗啦,他板着萧寒脑袋:“兄弟,咱哥俩有家了!”
萧寒努力睁开眼睛:“你说什么?这是到哪了?”
郝运来哈哈笑着下车,得意的喊:“到家了!”
萧寒扶着车门下来,看着眼前的楼很快明白这就是郝运来说的回迁楼,酒似乎醒了一半,在这个城市奋斗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份惊喜是巨大的。待走进楼里,到了门口,进了家门他更加的感动,郝运来已经将两套房子都装修好了,门对门一模一样。
欧阳一两边都看了看,不由就笑了:“你俩啊,喝醉了肯定走错门。从防盗门到床,里里外外一模一样!”
郝运来嘿嘿笑:“不会不会,萧寒比我大,左为首,欧阳拿着,这是钥匙,我交工了!”
欧阳一拿过钥匙撅撅嘴调皮地说:“欢迎郝总来做客,请!”四个人进了萧寒这边,吴萱萱迫不及待就打开盒子取出二胡:“总听你说自己二胡拉得多好,给我们露一手吧!”
郝运来见萧寒自下车一直没说话,他知道萧寒这是内心在感激,尽管这是他要的效果,但他又不希望如此,彼此扶持的兄弟嘛,不见外:“萧寒,还是咱俩合奏一曲吧,这楼里都没人住呢,咱可劲来一首吧!”
萧寒拍拍他肩膀,拿起唢呐盒子放到茶几上打开,拿出一支:“今天是我这几年最高兴的一天,咱就来一曲《百鸟朝凤》吧!”
郝运来拿起二胡:“这个我太不在行,本就是唢呐曲,辅助你吧!说实话,我都没有正经看过你吹奏这个曲子,咱俩合作的都是悲调。”
萧寒从欧阳一手里拿过她喝的半瓶水,喝了一口再递回去,而后站在客厅中央开始吹奏,郝运来刚开始合了下发现不行,索性就放下二胡转为欣赏。
借着酒劲,萧寒吹响唢呐,刚开始他还看着欧阳一,看着郝运来搂着吴萱萱,后来他微微闭合着眼睛融入乐曲:他看到爷爷坐在四合院的摇椅上,抚摸着胡须微笑着看着他;他看到故乡的春天万物复苏,柳叶轻轻摇动;他看到村边的树林,树梢上的鸟儿起起落落的飞着;他看到各家各户在办喜事,人人脸上都是笑容;他看到韩笑在水库边跑向他,红扑扑的脸蛋,红扑扑的嘴唇……
一曲结束,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吴萱萱带头鼓掌喊好,欧阳一更是一脸崇拜,只有郝运来明白这个曲子都能流泪,萧寒肯定是又想起了韩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