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党春恩出去把国旗降下来,萧寒与山狼跟着出去帮忙,风似乎小了,万籁俱寂。
萧寒怕影响大家睡觉,看了一会书就吹熄了蜡烛。桌子不平,翻身都要咯吱咯吱响,于是找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再不动,而后逐渐睡着。
梦里似乎有只穷凶极恶的野兽,一直追着他疲于奔命,萧寒梦魇般醒来发现窗外红彤彤,胳膊在脑袋下被压得麻酥酥,坐起来揉了揉,而后悄悄下地,腰疼的厉害。
穿鞋,拿过外套穿上,他扶着腰轻轻开门,山狼也确实累了仍旧轻轻打着酣,而床上雪雀抱着小姑娘睡意正浓,但春恩不在。
太阳刚刚升起,整个山顶红彤彤,但清冷清冷的。萧寒一眼就看到党春恩在墙外一块平地上慢跑,于是活动着脖子胳膊走了过去。
春恩看到萧寒马上停住脚步:“萧老师早!”
“你跑你的”,萧寒挥手:“我也活动活动,‘床’太硬,腰疼。”
春恩点头继续慢跑,她应该跑了一会,鼻头微微冒汗。哈出的气白腾腾,萧寒也慢慢跑了起来。
太阳逐渐升高,萧寒跑的圈比春恩大,几乎是围着整个山顶。石头多,坑坑洼洼,不敢抬头也不敢跑快,身体不再僵硬,他便站住迎着太阳屈体、伸臂、扩胸。
春恩慢跑过来:“萧老师,问你个问题吧?”
萧寒停止动作回头看她:“问吧,有问必答。”
“您说”,春恩伸手指着远处的山:“那座山背后是哪?”
萧寒大致判断了下方向,而后从记忆里翻腾来时做过的功课——地图,思考了几分钟回答说:“应该是出了北龙省,具体一会问问山狼。”
春恩点头:“当记者是不是可以随便想去哪就去哪?”
萧寒笑了:“理论上是这样,但现在记者分口,也就是报社的记者有分工,也有自己的区域,不能太随便。”
“哪我也觉着牛,将来我毕业了能当记者就好了。四海为家,以天下为己任,多么自豪啊!”春恩说完这几句话,马上不好意思:“萧老师见笑了,小女子痴人说梦呢!”
萧寒扭着腰:“你好好努力,等毕业了有机会我介绍你到我们报社试试!”
“真的呀?”
“真的。但记者压力也好大的。女孩子当个老师多好,桃李满天下,成就感强。”
春恩点头:“这也是我的梦想。女孩子梦想多的很,就像衣服,有多少都不嫌多,只是没钱买。”
萧寒觉着腰好多了,春恩的比喻他没觉着好笑:“对,钱就是你的积累,知识与阅历的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想买啥就买啥了。”
“我明白”,春恩抬头看天,蓝盈盈的万里无云:“先干好眼前的事情再说远方,咱们该洗脸做早饭了。”
走回学校,春恩去拿桶,而后指着学校后面:“井在那呢。”
几根粗树枝虚搭在井沿上,萧寒一一拿开,一口直径一米左右的“井”露出了,其实仔细看就是一个圆圆的水坑,很浅但没有结冰。萧寒感叹,真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很快,春恩拎着俩桶过来,一大一小。萧寒接过小桶探进井里,来回舀了几次,大桶刚刚过半就没有水了。
春恩介绍说一天一夜便能存这么多,她一个人还能洗个头呢。
取树枝盖好,而后拎着水回到学校,山狼与雪雀都起来了,各自拿着两床毛毯出来,随即就摊在学校的围墙上晾晒。
简单洗脸,简单早饭,春恩为大家做了一锅玉米面湖,还加了红薯,说是学生给她带的。
九点左右孩子们就陆陆续续到了,党春恩集合了学生们,进行每天第一项活动:升国旗。
萧寒拿出唢呐,吹奏国歌他练习过,但从没在公开场合吹过,在这山村小学校,他似乎什么顾忌都没了。第一次在音乐伴奏里孩子们升了国旗,个个精神抖擞,唱得也很起劲。
这一天的课依旧很满,萧寒掏出笔大致记下了一个月的课表,而后拍了几张照片,便不再打扰孩子们上课。课间休息萧寒打开自己的背包,把给孩子买的小礼物分发了。山里孩子很腼腆,大多都是抿着嘴点头致谢,最感人的是有几个大点的孩子,他们拿了礼物就跑到党春恩跟前递给她。榜样的力量是无限的,而后所有的孩子都跑过去把礼物递过去,萧寒赶紧举起相机摁了几张。
党春恩满含热泪拒绝着,孩子们硬塞着,在他(她)们而言,这些崭新的笔、文具盒、笔记本才拿的出手,才能送敬爱的党老师。
中午学生们都带的干粮,党春恩烧了一锅热水,而后从自己包里掏出橘子粉往里面舀了几勺子,山狼与雪雀带过来的凉菜熟肉也都分给了孩子们。山狼在学校外面生了一堆火,而后将几个馒头烤的焦黄焦黄分给了几个大人吃。
很快又放学,在雪雀的一力邀请下,党春恩锁了校门,随他们一行下山去了雪雀娘家,在山顶看村子就在山脚下,但走过去天也擦黑了。
头天晚上雪雀就让他们村的孩子捎信,所以当一行人进了雪雀家门,一桌丰盛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甚至酒都倒到了杯子里。
孩子就是父母的影子,雪雀的父亲非常豪爽,频频夹菜敬酒,萧寒有些喝多。尤其是说到党春恩春节就在雪雀家过,萧寒端了一整碗敬二老,随即就迷糊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春恩跟他们告别自己去学校了,他们也简单吃了个早饭便出发了——绕过小学校在的山还有一条路,萧寒头天晚上就说自己当天必须回省城。
路上萧寒跟山狼与雪雀聊了很多诗歌与文学,到乡里已是中午十二点,火车是下午四点半的,山狼的摩托车却咋地也发动不了了。萧寒没让山狼去借摩托车,俩人没卸下行李就又出发,雪雀上前与萧寒握手:“萧老师,这里就是家,随时回来”。
说说走走步行一个多小时到了县城火车站,俩人随便找了个小摊子吃了口饭,山狼坚持付钱还是那句话:“到我这里让你付钱成啥了,朋友还有没有的处?”
背包里多了山狼与雪雀的诗稿,还有雪雀父母硬塞给的两包山蘑菇。萧寒买了张卧铺,这地方坐票早早就没有了,但卧铺肯定有——另一个侧面说明当地经济情况。
火车缓缓开动,山狼在站台上依依不舍挥手,萧寒也有同样的情绪在心里荡漾。脸贴着窗玻璃上,萧寒看着山狼逐渐“远去”,思绪赶紧拉回马上要写的两个大稿子,随即拿出笔记本在卧铺的旁凳上开始写。第一个写党春恩,此行的主要目的;第二个写山狼与雪雀这对山村诗人,但他没对这夫妻俩谈起。
车到省城是凌晨,萧寒直接到报社,喝了一杯水就拿出稿纸将一路的思路付诸笔端:
对于这名志愿者而言,大山能回报她的除了伸手可及的满天星辰,还有初升的朝阳与夜的宁静,更有一群山里孩子淳朴的笑脸及对她的热爱……
这是萧寒第一次写这样随笔般的特稿,但四千字一气呵成,他开篇写完后就开始写自己去采访的过程,凌晨的冷、山路的艰难、山顶的国旗、小小的水坑,还有课表。
在这篇稿子的结束语里,萧寒说,这个叫春恩的志愿者老师姓党,她很小就被遗弃在医院门口,而后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她对感恩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这也许就是她的精神家园,她做志愿者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