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伤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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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北龙省工学院在全国来说都是一个比较知名的大学,尤其是“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很多优秀的教授都是国家级工程的设计师。萧寒报这个志愿时还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对老家四合院的喜好才随手填写了,他还不知道这个专业基本没有女孩子报。

入学报到好,睡在他上铺的郝运来嬉皮笑脸:“萧寒,你知道咱们专业这届有几个女孩子吗?”

萧寒摇摇头,心里嘀咕“有多少跟我也没关系。”

“四个”,郝运来伸出四根手指头,我去查过了:“四朵金花!”

等到军训结束,各系各专业人员到一起上课,萧寒才发现这四朵金花是多么“鲜艳”——萧寒很少伤人,话语与行动都是如此,这话就是郝运来说出来的:“Oh ,my God.人家都是百花丛中最鲜艳,咱这“四朵金花”在仙人掌中也不显。”

后来毕业后,有时候聚会郝运来会在大庭广众下讲这“四朵金花”:“我们专业三十六人,就四个女的,最奇葩的是到大学毕业我们这“四朵金花”都没对象,就没人追!“

这时候萧寒就会接一句:“运来都不追,谁会追?”

于是笑成一片,郝运来一点都不生气,笑得最畅快。

也难怪,天天都是各种力学课程,而后就没完没了的画图做设计,一般女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吃得消。再加上是工科大学,全校男女比例本就失调。入校后大家都会知道一个顺口溜“经管院的楼财院的饭,龙大的姑娘工学院的汉”,后面还有一句,萧寒听着不舒服,后来给韩笑说起,她笑着说差不多吧——“警校的流氓满街窜。”

经济管理学院盖了一栋很虎气二十层的教学楼;财经学院的食堂基本都是北龙省南部一个城市的人承包,那的人对吃很讲究;北龙大学基本都是文科专业,舞蹈音乐美术外语系都是美女如云;工学院就是男孩子多,也稳重;警校呢都是子弟或者关系进去的,一个个牛逼哄哄,啥也不怕。

这些东西基本都是郝运来给萧寒灌输,大学期间萧寒最好的朋友就是他。一是性格互补,二是郝运来的父亲是省里二胡大师,老子英雄儿好汉——从小耳闻目染,再加上他父亲的严格要求,郝运来的二胡水平也很不错。迎新晚上开场就是郝运来的一曲《赛马》。

郝运来五短身材,头大、耳朵大、鼻子大,单独还能对付看,如果跟萧寒走在一起,真就跟武大郎与武二郎兄弟。他不爱学习,但人豪爽心胸宽,根本不在乎这些,天天吃饭打水吆喝萧寒一起,周末还会拽上萧寒去他家打顿牙祭。

投桃报李,每次考试郝运来肯定早早去占座位,而后萧寒坐前面他跟后面,萧寒每每心照不宣稍微照顾下,大一大二郝运来的基础课也就及格混过去。到专业课,都是小教室授课,只要不是太过分,各教授们都很忙,懒得挂学生,还得补考出题太啰嗦了。有哪时间搞个设计多好,名利双收,赚得盆满钵满多好。

自大一开始,郝运来失恋就成了常态,刚开始萧寒还会给他开导开导,而后一起去吃个饭喝个酒了事。后来郝运来自己都懒得提,偶尔萧寒问起来“医学院联谊宿舍的小张怎么不来找你了?”,郝运来就嘿嘿笑:“分手了呗。”

他是省城户口,将来肯定分配在省城,而萧寒是地市来的,必须综合排名本专业前五名才有留省城指标。这也不是问题,萧寒每学期考试都是本专业第一,再加上文艺汇演、加入学生会加分等,留省城如探囊取物——这个萧寒就没想过,直到韩笑写信告诉他说自己要去北京警察学校进修本科,是省城边远地区派出所的代培指标,他才当回事,因为他一定是要跟亲爱的韩笑生活在一起的。

萧寒随即回信,他能感觉到韩笑这封信的平淡,但又不愿意多想。仍旧是首先汇报自己这两天的生活,而后保证肯定争取留省城的指标,最后他提出疑问:你当时不就是咱县里的代培吗?毕业不是就回去当民警,怎么又争取到去北京的指标,将来还能回省城?

转眼就是大二暑假,萧寒与韩笑原本还约好假期一起在县城学个驾照,这一下所有计划都搁浅。因为韩笑在信里说,她估计很快就动身去面试,假期也都在北京学习、训练。

寄出信后,萧寒也懒得假期回去,一个人孤零零在四合院,相思成苦,很不好受。于是郝运来就跟父亲说了下,帮他俩在省城找了个音乐培训班,带一帮孩子唢呐与二胡基础课,收入不菲。

直到放假,萧寒也没有收到韩笑的信,此后每天累哼哼带完课回到学校,他一定是先去门房看看有没有信(放假后信件不再派分,都在学校大门房,自己翻取),但次次失望。宿舍里就他一个人申请了假期留校,长夜漫漫总是让他胡思乱想,想最多的是韩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

假期转眼就到了一半,实在忍不住,萧寒给韩笑的父亲单位打了个电话,韩所长笑呵呵的告诉他韩笑刚刚到北京了,这是个好机会,临末他还跟萧寒说:“你们好好努力,我退休去省城找你们安享晚年!”

萧寒挂了电话更有些纳闷——韩笑来信是放假前,当时就说去北京了,怎么现在才去?如果现在才去,为何不给他说一声?

满肚子疑问但无人问询,韩笑已经毕业,原来学校不行,老家也不行,北京的学校没地址,信都不知道往哪寄。

萧寒不知道的是,原来学校毕业后韩笑直接就来了省城,并且已经以儿媳妇的身份去了贾飞翔家,而后在贾厅长的关照下,填写了各种表格,去北京前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

韩笑一直想当面给萧寒说清楚,期间她也独自去了一次工学院,但到了萧寒宿舍外,她却没有进去。因为她听到萧寒在吹唢呐,旁边还有二胡协奏,曲目仍旧是她熟悉的《江河水》。萧寒爷爷去世后的场景历历在目,这样的打击她怕萧寒承受不起,随即叹口气就离开了。

假期代课的空闲,郝运来的父亲将《江河水》改进成二胡与唢呐的协奏,为的是这小哥俩年底参加全省大学生文艺汇演。

这一天萧寒跟郝运来上完课路边吃了口饭后返回学校,正值立秋节气,路上俩人慢悠悠蹬着自行车,萧寒跟郝运来讲了“二十四个秋老虎”的典故——古时候生活在黄河流域的汉族根据历年的经验,总结出了二十四个秋老虎的说法,广为流传。这意思是说,每年的立秋当天如果没有下雨,那么立秋之后的二十四天,同样是很热的,就把这二十四天叫做二十四个秋老虎;如果立秋当天下雨了,哪怕是小雨,则称为“顺秋”,意思就是说顺秋以后天气就会变得越来越凉爽宜人。

郝运来饶有兴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萧寒呵呵笑了:“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这样的故事典故比比皆是。”

到了校门口停下车子,郝运来笑嘻嘻看萧寒去翻信件箱,正想开玩笑发现萧寒脸色不对——萧寒一眼就看到韩笑的信,急忙拿到手里,尽管沉甸甸的有违常规,但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夹在咯吱窝下骑车回宿舍。关于韩笑,也就是这个假期才跟郝运来多说了几句,他也说了自己的疑惑与忧虑,郝运来帮他分析来分析去,越说越糊涂,只能作罢。其实听完郝运来就冒出一句话但忍着没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气闷热,一丝风都没有,别说下雨,天空蔚蓝蔚蓝的没有一片云彩。郝运来进宿舍拎着脸盆就去水房冲凉,临出门他看到萧寒小心翼翼拆信,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韩笑信里第一句话就是“咱们分手吧!”

郝运来冲了凉哼着小曲返回宿舍,发现萧寒泪流满面,随即就把脸盆里的毛巾扔过去:“要哭就大声哭,要不要我给你伴奏?”

萧寒呆呆坐着,几页信纸在他手里哆哆嗦嗦像筛糠。郝运来放下脸盆过去捡起毛巾,先是抽出这几张信纸,而后将毛巾塞萧寒手里。

韩笑很理智的讲了前途,并且毫不隐晦她已经跟副厅长儿子在一起,关于未来有时候不是青山镇的四合院可以理解的。她感谢萧寒这么多年对她的好,但她承载这种好太累了,“你似乎一直为我活着,没有了你自己”。

暮色四合,郝运来读完信点根烟给萧寒递过去,再给自己点一根,而后起身把灯开了:“兄弟,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处理,别人甚至都无法劝说,但我可以陪着你。今天起到第二十四个秋老虎走了,这个事情结束,如何?”

萧寒再将信拿过去,逐字逐句又读一遍,而后再从头开始又读一遍,等他准备再读一遍的时候,郝运来摘下自己床头的二胡,随即就开始《二泉映月》。

一曲结束,盈盈绕绕,郝运来放下二胡对萧寒说:“阿炳本来生活幸福,三十多岁却开始抽鸦片,而后穷困潦倒又生了眼病后来双目失明。这首曲子就是阿炳平时卖艺信手拉来的,就是诉说内心的苦闷,1950年几位音乐大师去给阿炳录音时才加的这个名字。”

萧寒擦了把眼泪站起来:“我没有抽鸦片!我得跟她当面说清楚!”

郝运来拉二胡的时候就在琢磨他这好友从哪找爆发点发泄发泄,现在看来更严重——他根本就不接受。

“好,过几天我陪你去北京!最后几天的咱俩代的课不能误,我爸的面子在那撑着呢。”

萧寒点头,而后把信折叠好塞进信封,再习惯性的压到枕头下,郝运来叹口气:“走,今晚我请客,咱哥俩去撸串!”

此后四五天,萧寒白日如丢魂,夜晚不睡觉,郝运来实在忍不住,就跟学校打了个招呼请假两天,随即在清晨跟萧寒上火车去了北京。一路无座,人如潮涌。

天擦黑,他们俩打车来到西城韩笑在的学校门口,郝运来上去就要找门卫登记,萧寒一把拉住他,而后看着主楼前长条石上的学校名称,若有所失:“咱回吧,这地方太大,人太多,我有点窒息。”

郝运来也是如释重负:“不见了?”

萧寒点头:“见也白见,徒添烦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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