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任的身上只剩下六十块钱了,工作却依然没有着落,城里头有很多职业介绍所,看着好像每一个工种都待遇不错,可庐任已经被职介所骗怕了,再也不敢相信什么职业介绍所了。
庐任坐在公交车上漫无目的到处瞎转,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干脆就随便登上一辆公交车,反正公交车到哪儿他就坐到哪儿。
不久,他坐在车里发现路边有块招工的牌子,便在公交站台下了车后转回来去看那招工广告,上面只写着招工人若干名,男女不限,年龄不限,包食宿,工资面议,庐任便想进去问一下,那地方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工厂,全是些矮棚子,门口却挂着块白水高科技庄园的牌子,进去一问才知居然是家养鸡场,也不知这养鸡与高科技有何关系。
一个服饰华丽珠光宝气的妇女明显是这里的老板娘,她告诉庐任:
这里是个养鸡场,在这里工作包吃包住第一个月四百块,第二个月五百块,第三个以后每个月五百五十块,庐任立刻就表示愿意来做,那女人说拿身份证来登记,交五十块钱押金,庐任说我没钱了,能不能不收押金啊?那女人冷冷地说:
“没钱交押金那你就去找不要押金的地方喽,我这里都要收押金的。”
无奈之下,庐往只好交了五十块钱押金,这样一来,身上就只剩不到十块钱了。
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大型养鸡场,几十个大型鸡棚建在小山头的周围,全是用竹子彩条布和油毡搭起来的,山脚下还有一个大型饲料仓库,每天都用大卡车运进大量饲料。工人住的地方也跟鸡棚差不多,就一张铁架床,十分简陋。
庐任就这样在养鸡场养起了鸡。
养鸡场的工作其实十分辛苦,白天要轮流去各个鸡棚清理鸡粪,这里几乎每一个鸡棚都有三四千只鸡,大中小都有,每天都会产生大量鸡粪,为保持鸡舍清洁,要经常清理,先用铁铲把鸡粪铲成一堆,然后用饲料袋装好运走,最后又要铺上厚厚一层木屑,这些鸡粪要统一堆放在一起,因为数量太多,堆得很高,有时只能用肩膀扛着一袋又湿又臭又重的鸡粪往上堆,相当累人。没几天庐任就发现,这里的鸡粪居然都可以卖钱,七八块钱一袋,有人一装就一大车,原来是人家买去种果树或蔬菜,据说效果比化肥好得多。
白天要铲鸡粪,晚上又要给鸡打预防针,一般只给一个月以下的小鸡打,鸡是一种趋光动物,一有光照立刻就会四散跑开,到了晚上只要把灯一关,鸡棚一片漆黑,所有鸡只全趴在一堆一动不动,抓起来十分方便,老板配好药水,工人就拿针筒给鸡打针,一般只需在鸡翅膀上轻轻扎一下挤一点药水即可,有人或许觉得好玩或对老板心存不满,就恶作剧般猛扎,扎完后再将小鸡往屋顶一扔,小鸡呯地一声距到架子上,不死估计也丢了半条命。
除了打针还要烫鸡嘴,这也要晚上才能做,因为鸡是种好斗的动物,常会互相啄咬对方,为了防止鸡被啄伤,就用烙铁把鸡的嘴巴烫平一点,这样鸡就不会被啄伤了,本来也只需稍微烫平一下就行,可偏偏有人抓住鸡脑袋把鸡嘴死命往烙铁上按,烧得都冒烟,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弥漫开来,那些可怜的鸡更是受刑般被烫得惨叫不止。
鸡场里的伙食真的十分差劲,早上也是那种河粉,炒都不炒就用开水烫一下加点油盐,吃一口都想吐,中午和晚上几乎都是死鸡肉,养鸡场规模相当大,每个鸡棚都有数千只鸡,因此几乎每天每个鸡棚都不可避免地会有死鸡,很多都是被踩死的,也有病死的,这些死鸡全被集中放一起,每天都有小商贩来收购这些死鸡,多半是拿去做成烧鸡之类卖给别人,反正一加工根本也没人能辩别出哪是死鸡做的哪是活鸡做的。不过这些小贩也只挑那些看起来比较有卖相的死鸡买回去,一些实在不太好看的死鸡他们也不会要,于是养鸡场就把这些死鸡再挑一遍,能吃的就全拿来炒给工人吃,实在太差的就扔掉。
鸡场天天炒死鸡肉给工人吃,也没任何佐料,就放些油盐在锅里煮,吃个一餐两餐也就罢了,可天天吃这种死鸡肉吃得都让人恶心,可又没办法,不吃就只有挨饿。
庐任进去一个月后,老板就让他单独负责养一个鸡棚,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较自由,可以不用去干其它如铲鸡粪打针之类的杂活,只要专心养好鸡棚里的那几千只鸡就好了。
可是这活一点也不轻松。
老板分给庐任负责的那个鸡棚在山顶上,而饲料仓库却在山脚下,庐任每天必须去山脚下用小推车一包一包将饲料拉到山顶上的鸡棚里,一包饲料八十斤,一天要二三十包饲料,光拉饲料上坡都能把人累趴下,别人基本上都是夫妻在一起,可以有人拉有人推,轻松很多,庐任却只能一个人一天去拉几十包饲料上坡,拉着拉着脚都要发软,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都想哭,好想甩手不干却又别无选择。
喂完饲料还要到山脚下拉上百斤的细沙子,鸡的消化系统比较特殊,每天都要吃不少沙子来帮助消化,一个鸡棚一天都要上百斤沙子。
除了饲料和沙子,再有就是水,饲料里大概含有不少盐份,所以鸡每天都要喝很多水,一只鸡或许喝不了多少水,可几千只鸡聚在一起那喝起水来就相当吓人,起码要上千斤水,这些水全要用养鸡用的水壶一壶一壶装好摆放整齐,鸡棚里上百个水壶,常常还没装满最先摆放的壶里那水就已喝光了,老板时不时地就会钻进鸡棚来看,若发现没饲料或哪个壶里没水,骂几句还算轻的,一不高兴立马叫人滚蛋,一分工资也别想拿。
只有充份保证鸡棚里有足够的饲料水和沙子后才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
冬天来了,天变得特别的冷,尤其夜里,工棚都是竹子油毡加彩条布搭成的,四面透风,天又下着小雨,工棚里冷如冰窖,庐任连被子都没有,冻得瑟瑟发抖,想去找人借钱买床棉被,可又有哪一个会借给他?去问老板娘借,老板娘也说没有,庐任说我夜里没被子,想买床被子,老板娘说你没钱买被子关我什么事啊?我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
庐任碰了一鼻子灰,心寒无比,夜里实在冷得受不了,就想小鸡棚里有火炉,何不去小鸡棚里过夜?
小鸡体弱,为防被冻坏,所有小鸡棚都被彩条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而且为保暖防寒还每个鸡棚都有生炭火炉子,所以小鸡棚里十分暖和,在里面多呆一会都会冒汗,可是这小鸡棚里根本也不能呆人,小鸡跟大鸡完全不同,大鸡都是放地上养,小鸡却是放竹架子上养,所以小鸡棚里两边全是一排排的竹架子,中间只留一条一人多宽的通道,架子上全是小鸡,边上地上全是鸡粪,站也没地方站坐也没地方坐,而且里面臭不可闻,还有一股很重的煤气味,又闷不透风,呆久了都有中毒的危险。没办法还是只能回那破工棚里呆着。
在瑟瑟的寒风冷雨中,庐任觉得自己的命其实还不如一只鸡值钱!!!
老板本来是很风光的,时常开着一辆商务车到处忙,不料灾难却在一夜之间降临。
境外爆发禽流感,人人谈鸡色变,鸡价一落千丈,原先十几块钱一斤的活鸡瞬间掉到冰点,庐任有一次半夜起来跟着场里的车子去几十公里外的农批市场卖鸡,批发价居然只有一块九毛钱,比青菜还便宜,卖一车鸡的钱连饲料钱都不够,更别说其它成本。
更可怕更残酷的打击还在后面,鸡棚里的鸡开始大批大批死亡,无论老板采取什么预防措施都无济于事,甚至一个鸡棚数千只鸡一夜之间全部死光,惨不忍睹,工头向老板报告,全死光了,就剩那养鸡的还活着。
老板原来还是实力雄厚的,据说曾有数千万身家,可资金再雄厚也禁不住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最惨时场里连鸡饲料都买不起了,以前好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饲料厂即使赊账都会立马将饲料送过来,现在却是求人家都没人理睬。
场里的鸡没饲料吃,饿得发昏,卖又太小卖不出去,老板没办法,去买了一车生玉米粒来,这些鸡饿昏了,见了生玉米粒也狼吞虎咽般吃起来。
老板大概是要破产了,工人几个月工资没发,又快过年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工人十分不满,找到老板娘说:
“都快过年了,几个月都不发工资,人家还要养家糊口呢!你们这样不顾人家死活还有没有一点天理良心啊?”
老板娘十分恼火,喊工头:
“老刘,这人这么无礼,帮我轰出去!”
工头随手抄起一根木棒,照着那人一顿猛打,吼道∵
“你要天理是吧?老子的棍子就是天理!你要良心是吧?老子的拳头就是良心!”
那人被打得满地打滚,抱头求饶:
“求求你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老板娘发话了:
“老刘,叫他滚蛋算了!”
工头将棍子一挥,怒喝道:
“快滚!”
苦熬到了过年,老板连给工人发个红包的钱也没有,甚至连改善一下生活的钱都没有,年三十晚,工人吃的还是死鸡肉。
老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比较高,他负责庐任下边临着的一个鸡棚,因为挨得近,庐任渐渐跟他熟悉起来,见到场里这般凄惨,老王说:
“我们这样做下去都不知拿不拿得到工资哦!”
庐任说我也担心呢。
禽流感爆发后,老板开始大规模裁人,看到某个人不顺眼或犯了点错立马开除,工资也不给,好在庐任机老王两人都小心翼翼地没犯啥错,老板也没来故意找岔,倒一直坚持了下来。
过完年后情况依然没半点好转迹象,老板终于撑不住了,筹了一笔钱发给工人遣散走人。
庐住拿到了八百多块钱工资,走出大门回望,曾经辉煌无比的养鸡场就这样彻底垮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