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人何必性急呢?”车驾前传来一个声音,“请你放开黎公子,到时有什么话我会将给你听!”
车驾上端坐着的车夫头戴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相貌。
黎简冷哼一声,放开儿子,左手暴伸,向那人头上的斗笠抓去。谁知手还未碰到斗笠,就听劲风飙然,车厢顶上跃下一条人影,一掌切向他手腕。
黎简一惊,车顶上居然有人。当下不及细索,手腕一曲,迅速变招,“啪——”和那人击了一掌。一股强劲的力道使得他浑身一震,脊背差点儿靠在厢壁上。
而身在半空中的那人身子一旋,却落在斗笠人的身侧。
“黎大人好功夫,”斗笠人说道:“要是你想切磋武功的话,我们不妨找个僻静的地方,你意下如何?”
黎简脸色一变,刚才一掌试出那人武功非同泛泛,而斗笠人的武功若与同伴一般的话,自己绝得不了好去。当即思念电转,谋求脱身之策。
马车继续前行,可始终未见有旁人经过。又行了一会儿,转入一个僻静的胡同,在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
斗笠人自车驾上一跃而下,作了个请的姿势,“黎大人,请——”
黎简抬眼一看,院门居然悄无声息的开了。当即惊疑不定的看向儿子。
“阿爹,”黎得宁冲着他笑笑,“您请!”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黎简寒着脸问道。
“阿爹,您进去就知道了,”黎得宁的脸转向一边,“儿子决不会害你的。”
黎简正犹豫之时,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黎大人还不下车,是要小女子扶你下来吗?”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院门中俏然而立,一双璀璨的眸子有如夜空中的繁星,她脸上虽然蒙着面纱,但亦可知其姿色定然不俗。
“依梦姑娘?”黎简的眼睛眯了起来。
“黎大人好眼力,”蒙面女子眸光一闪,“不过与小女子只有一面之缘,竟被你一眼给认了出来。”她便是金凤楼的头牌依梦,功臣勋戚的世家公子以能见到她一面为荣。其独弦琴的技艺在整个东京城的青楼里首屈一指。
“你好大的胆子,”黎简瞪了儿子一眼,“居然还跟她有瓜葛......”
“黎大人息怒,”依梦欠了欠身说道:“要见您的并不是小女子,请您移驾随小女子来。”见黎简一动不动,遂微微一笑,“堂堂京抚司指挥使还怕区区一弱女子吗?”
......
黎简跟着依梦姑娘来到一座种满了花草的院内,一片青竹掩映中,露出一栋竹屋。
两人来到竹屋前,依梦姑娘推开门立于一旁,“黎大人,请进——”
黎简双眉一凝,昂首入内。
屋内陈设较为简约,正中摆放着一张独弦琴。
“你带本官来这里,就是要在此听你弹奏一曲吗?”黎简目光盯着她问道。
依梦道眸子霎了霎道:“小女子说过,要见您的并不是我,只是主人还未到来,不过大人不嫌弃的话,小女子倒是很想为您弹奏一曲的。”
正说着话,自屋外进来一人,头戴一尖顶竹笠。依梦上前施施然一礼,“主人,您来了?”
“嗯,”那人点点头,只见竹笠轻微晃了晃,“你做的不错,下去吧,我和黎大人说几句话。
”
“是。”依梦欠身一礼,转身去了。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冲着黎简轻轻一笑。
黎简浑身一震,眼睛大睁,“是你?”
“很奇怪么?”那人摘下头顶竹笠,正是黎宜民,“我能这么快来到东京城,很出黎大人你的意料吧?”
“谅山君,”黎简脸色一变,“你既然已来到东京城,当入宫拜祭先王,并拜见太后与新王,而不是让人把本官领到这里来。”
“黎大人说的是,”黎宜民瞥了他一眼道:“为人子者当拜祭君父,为人臣者当拜见君王。这条礼法是不能废的......”目光一转,“可是我不敢去。”
“这却是为何?”黎简不解道。
“因为我怕步君父的后尘,”黎宜民唇角一翘,“忽然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谅山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大人掌管京抚司,”黎宜民悠悠道:“什么疑难案件没有见识过?我父王之死究竟怎么回事?还请你确切告知。”
黎简脸色又是一变,“谅山君要想知道,可以去问太后。”
“你觉得太后会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黎宜民的双眉微挑,“这个险我可不愿轻易去冒。”
“谅山君难道是怀疑太后......”话一说到这儿黎简立即顿口不语。
“我父王为人所杀,”黎宜民盯着黎简的眼睛道:“不知黎大人是如何认为的?”
“是阮廌指使人将王上刺死于其庄院浴室之内,这已成定案,”黎简回避着他的眼神,“谅山君莫非有什么疑问吗?”
“黎大人,你说呢?”黎宜民的目光一瞬不瞬,“阮廌可是两朝老臣了,是跟随先王一同创立基业的开国元勋,对我父王忠心耿耿,他这么做因由何在?”
“这也不难解释,”黎简说道:“阮露虽是阮廌养女,可之前毕竟侍奉过阮廌一段时间,现阮露转而侍奉王上,阮廌心中怨忿,指使人刺杀王上也不是不可能!”
“荒谬,”黎宜民目光转冷,“黎大人,你可是父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被人刺杀这么天大的事,你就这样草草做出结论的吗?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我父王的在天之灵?”
一番话说得黎简面容一震。
“阮廌这样做的动机何在?”黎宜民道:“因为自己的一个女人转而侍奉君王便意气用事,指使人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而落得满门抄斩吗?何其愚也?”
“那谅山君如何认为?”黎简强自镇定道:“阮廌的养女阮露已经招供,说阮廌心怀不满,暗中指使人刺杀了王上......”
“那刺客和凶器在哪里?”黎宜民打断了他的话道:“再说阮廌就算心怀不忿,为何在自己的庄园里将我父王刺杀,他真想这么做的话,不会另寻时机和地点吗?”
“谅山君心中如有疑点,不妨上书太后和新王,”黎简说道:“由您领衔彻查一番,这样或许会水落石出。”
“可凶手要是太后所指使呢?”黎宜民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太后?这怎么会?”黎简双眉一拧,“谅山君可不要妄言呐!”
“非是我妄言,”黎宜民冷笑,“黎大人请想一想,我父王身死,谁得利最大,难道会阮廌吗?”
“谅山君此言差矣,”黎简道
:“王后与世子的名位已定,满朝皆知,她又何须这样做?”
“黎大人,”黎宜民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你京抚司所掌管的案件比刑务司宽泛,你的见识也远非其他朝臣所能比。世家大族之间的争权夺势应该也不少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当年还是世子的时候,若是父王出了意外,那么登上王位的也就轮不到黎邦基了吧?”
“你,你......”黎简面容耸动,惊骇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阮氏英当上了王后,他的儿子已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世子,”黎宜民说道:“可只要父王还活着,她们就别想掌握大越国政......”自我解嘲的一笑,“我阿娘曾为王后,我也曾是世子,还不是被她们母子取而代之?她们能取代我和阿娘,那么别人也能取代她们。只有父王不在了,她们才会真正安心吧?”
“谅山君,”黎简脸色肃然的说道:“凡事是要讲证据的,你若拿不出凭证,就是诽谤太后,这个罪名......”
“黎大人,”黎宜民截断了他的话语,目光一转,“我只想查找我父王真正的死因,别无他意。而且不光我,朝中疑心我父王之死的大有人在。这不是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能平息众怨,要是处理不好的话,随时会有人起兵清君侧的......黎大人,您身为宗室,与我父王平辈,我想你也不愿看到我大越政局紊乱,先王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吧?”
“谅山君,”黎简深吸了一口凉气道:“你想要怎么做?”
“很简单,”黎宜民目光盯着他道:“只要黎大人不要声张,帮我把父王的死因查清,那你就是我大越的第一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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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象驮着杨牧云还有吴氏玉瑶母子在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越走山势越陡,坐在宽阔的象背上也变得不稳起来。
“师父,你看......”黎思诚脸色煞白的朝一边指了指。
杨牧云这才发现,大白象走上了一条盘山窄道。一边壁立千仞,另一边则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幽谷。三人除了杨牧云外,她们母子伏在象背上一阵晃晃悠悠,生怕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歪,就此滑落下去。
“师父,”黎思诚胆战心惊的对杨牧云说道:“你让它转回去吧,这太吓人了。”
杨牧云看看这不过丈许宽的盘山窄道,苦笑着说道:“现在说回去也晚了,它这么大的身子跟本就无法掉头,只怕还没调转过来,咱们和它都得摔下这山涧不可。”
一听他这么说,黎思诚也不敢言语了。
“牧云,”吴氏玉瑶抿了抿嘴唇说道:“它究竟要把咱们带到哪儿去呀?去哪儿不成,非得走这么让人害怕的地方?”
她害怕,可驮着他们的这头大白象好像对这里已经习惯了,一步不停的朝山上走,似乎很是熟悉。
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大白象终于止住了脚步。杨牧云抬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前方一道峭壁直插云天,已没有了路。他扭头看看四周,心底升起一丝寒气,前方行不得,而此处也不能调转头下去,难道要困死在这儿吗?
黎思诚伸手指了指前方峭壁道:“师父,你看,好大的蜘蛛!”
杨牧云顺着他的手指定睛看去,果然,峭壁上爬着一只只的大蜘蛛,只只都像人用的脸盆那么大。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