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祁镇病了以后,朱祁钰每日必来皇宫看望他想皇帝兄长。当然,这也是吴太妃逼着他这么做的。皇帝生病,做弟弟的不能无动于衷,自此,每日叩头拜见,询问病况,并亲自端药喂药,都成了例行公事。但他的心却一直牵挂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就是柳云惜。
“她在哪里?”朱祁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自从疫病被控制住了以后,京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来来的行人中,有没有她的倩影?观望了一阵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车帷。
“难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了么?”朱祁钰的心中充满了惆怅。
蹄声嘚嘚,马车沿着西四牌楼大街来到堂子胡同的王府前,车夫掀开车帘,朱祁钰下了马车径直向王府大门走去。
“王爷,”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个小叫化,扯住他的衣襟哀哀求告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求您行行好,赏几个铜钱吧!”
“去去去——”车夫忙上来赶那小叫化,“要乞讨到别处去,王府门前岂是你胡闹的地方?”说着扬起了马鞭。
“老方——,这么凶巴巴的吓唬一个小孩子做什么?”朱祁钰制止了他,和颜悦色的对那小叫化说道:“小孩儿,你饿了么?我这里没有带钱,不如你跟我进府里去,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谢谢王爷,”小叫化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趁人没注意,往他手里塞了一团东西,“你这王府里有狗,我可不敢进去。告辞了!”说着一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哎,你......”朱祁钰叫之不及,捏着手里的东西微微发怔,“是一团纸。”他眉毛一拧,将那团纸展开,上面出现一行娟秀的字迹。略一扫视,脸色立时变得激动起来。
“王爷......”一个女子柔声唤道。
他抬起头,见王妃汪素沅从府内走了出来,盈盈来到他面前,“王爷你在看什么,为什么不进来呢?”
朱祁钰忙合上那团纸,攥在手里背往身后,像是怕被她发现,“哦,没......没什么。”言辞闪烁,再不多说,转身便走。
“哎,王爷,你干什么去......”汪素沅在后面喊着,朱祁钰早走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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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老者正说着话,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比较急。
“他来了,”女子帷帽上的垂纱轻轻颤动,“请进!”
“嘎——”的一声门开了,朱祁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语音中略带苦涩的说了一句,“云惜,是你吗?”
女子默然不语。
老者站起身,走到雅阁外关上了门。
“坐吧!”女子轻轻说了一句。
“云惜,”朱祁钰快步走上前,“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心里一直念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小女子不敢让王爷挂念,”柳云惜默默的说道:“今番前来,是向王爷告别,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到京城来了。”
“
你要走,去哪里?”朱祁钰惊问。
“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在江湖上四处漂泊罢了,”柳云惜说道:“王爷又何必问呢?”
“不,我不让你走。”朱祁钰想要去握她的手,可对方手一缩,没有握到。
“王爷迟早也得离开,又何必如此执着,”柳云惜道:“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就此别过,了无牵挂,岂不是好?”
“别过?”朱祁钰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苦笑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么?自你我相识以来,处了这么些时日,难道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别过便可以带过去了?”
“王爷,”柳云惜的帷帽一阵轻微晃动,“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也要想开些。”
“可我要不想散呢?”朱祁钰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自打我认识你以来,一直对你相敬如宾,从未有过分的要求,这......不错吧?”
“小女子命苦,流落风尘,能得王爷垂青,是我的福分。”
“我为了你宁可不当这个王爷,”朱祁钰的神色激动起来,“你要走,我跟你走。”
“王爷,你疯了么?”柳云惜的帷帽微微向上一抬,“你的爵位、妻子还有太妃,难道都可以抛下?”目光透过帷帽的垂纱逼视着他。
“我......”
柳云惜缓缓站起身来,“小女子身份卑贱,当不得王爷如此......他日你离京就藩,自此山水相隔,要多多保重才是。”抬起脚步,盈盈而去。
“且慢——”朱祁钰叫住了她。
“王爷还有何事?”柳云惜顿住脚步,并不回头。
“你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朱祁钰说道:“一年......一年可以么?一年内我如果能在京城里站稳脚跟,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柳云惜转过身,透过帷帽的垂纱看着他。
“这次皇上染了疫病,曾一度病危,现在虽有所好转,但短期内还不能完全理政,”朱祁钰说道:“皇上现在命我行走内阁和司礼监......”
“你对我讲这些做什么?”
“朝廷上让我就藩的声音弱了许多,”朱祁钰顿了顿续道:“我......并不是全然没有机会,是么?”
“你什么意思?”柳云惜的眸子闪过一抹异色,“莫非你......想要坐那个位子?”
朱祁钰眼中闪着火花,“我以前从未想过,但为了你,我可以争一争,”声音压低了些,“如果上天眷顾我,能够成就大事,我便可以帮你达成愿望。你......当真甘心流落江湖,为人所通缉么?”
柳云惜的身子一震,默然不语。
“为了你,我甘心做一切事,哪怕我可能会被砍头......”朱祁钰加重了语气,“但我绝不后悔。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帮我,好么?”说着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这次柳云惜没有把手缩回。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顿你住
处,决不会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发觉。”朱祁钰又补了一句,“因为疫病流行,皇上早把你的事给忘了,不再给东厂和锦衣卫施压,这你放心。”
“嗯。”柳云惜轻轻应了一声。
“姑娘......”老者开门走了进来,“我们该走了。”
“高老,”柳云惜下巴微微上扬了些,“有些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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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恩,这说的是你好,对不对?”杨牧云很认真的向阮灵看去。
“对了,”阮灵一脸嘉许之色,“杨公子你学得挺快么,再过些日子,便不用我给你翻译,你就能听懂我们越人说的话了。”
“其实,我就是不学安南话,”杨牧云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下你好两个字,“不管汉话也好,安南话也好,都写出的是这两个字,不是么?”
“说个话动辄手书,”阮灵白了他一眼,“你不累别人也烦死了。你们大明自诩天朝上国,看不起我们越人语言,是不是?”
“不不不,我决无这个意思,”杨牧云连忙解释,“我怕你嫌我笨,不耐烦教了。”
“我还指望你教我武功呢,哪儿敢怠慢呀?”阮灵噗哧一笑,接着叹了口气。
“怎么又不开心了?”杨牧云问道。
“你总是要离开这里的,”阮灵秀眉微蹙说道:“你一走,范老爷他们不知要如何报复我们呢!”
“范老爷的势力当真那么大吗?”杨牧云又问。
“他可是化州一带最大的豪强,”阮灵说道:“范老爷弟兄四个,除他之外,他二弟在东京做官,听说官还不小呢!他三弟是专跑海上生意的,听说买卖做的很大。他四弟便是范四爷,是化州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来化州做官的首先便要去范老爷家拜访,否则的话他这官就做不长......”
“没想到这一脚水淌得这么深呐!”杨牧云吐了吐舌头。
“怎么,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杨牧云摇摇头,“我可是大明京师......”连忙顿住,转开话题,“总之他不来则已,来就决让他讨不了好去。”
“杨公子你来自大明京师么?”阮灵眸子一亮,“那你也是在大明朝做官的了?”
“我是说我去过大明京师,”杨牧云解释道:“就算是大明的官儿在这里难道能镇住范老爷么?”
正说着话,一个头戴尖顶斗笠,渔人装束的青年匆匆跑了过来,对阮灵说了几句话。
阮灵脸色一变,对杨牧云说道:“不好了,阿廉哥说他一早去化州城卖鱼,听闻州府要派一队官差到这里来,说是要抓明人奸细呢!”
“哦?”杨牧云的脸色凝重起来,“那怎么办?”
“你先躲起来,”阮灵对他说道:“官差抓不到你,就回去了。到时你再出来。”
“那你们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是你,”阮灵急道:“官差是不会为难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