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强提一口气,感觉经脉运行还有些滞涩,牵动伤处更加疼痛,遂咬了咬牙。鼻端陡然嗅到一丝兰麝之香,眼前人影一闪,不知怎么娜仁托娅就到了自己面前。心下一惊,身子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肩肘“巨骨”、“肩髃”两处穴道似乎被蛰了一下,一股阴柔的力道透进体内,使得半边身子一麻,连抬起步子都很艰难。
“你认为帐内就剩下我和大汗了,便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么?”娜仁托娅的秀眉一挑,脸上似笑非笑。
被她戳破了心事,杨牧云脸一热,垂下首不去看她。
“这女人看起来娇滴滴的,却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高手。”杨牧云暗暗心惊。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我会一直在大汗身边么?”娜仁托娅眸波流转,娇声笑道:“小兄弟,把女人看得太轻的话会吃亏的。”倩影一动,笑着坐回脱脱不花的怀里。
“大汗,”娜仁托娅朝着脱脱不花轻轻吹了口气,“你说我若不在你身边的话,你会不会成为赛因孛罗第二呢?”
脱脱不花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乜了杨牧云一眼,摇摇头说道:“不会,本汗会将他五花大绑过来,让后带一百名护卫在身边,然后再见他。”
娜仁托娅“噗哧”一笑,眼神说不出的妩媚,“大汗这么夸奖臣妾,臣妾可不敢当呐!”睨向杨牧云道:“小兄弟......应该叫你杨大人,嘻嘻,明人朝廷里你这个年纪的大人可真是少见得很,你知道大汗为何叫你过来这里么?”
“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杨牧云目光闪烁,“难道是想杀了我?”
娜仁托娅格格一阵娇笑,“杀了你的话不如把你交给那位红教的大喇嘛就行了,我想他恨不得要将你大卸八块吧?”眸波如秋水横了杨牧云一眼,“把你带到这儿来其实是我的主意,因为我想看一看能将红教高手一死两伤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杨牧云淡然道。
“有那么一点点......”娜仁托娅笑着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能相信一个比我还小的男人居然会有这么俊的身手,”斜了脱脱不花一眼,“大汗,你说呢?”
“本汗也是没有想到,”脱脱不花手指抚了抚颔下的髭须,“不过也没太意外,能让齐齐克心仪的男人应该不会太差。”
一提到元琪儿,杨牧云的身子一震。
“大汗的意思是这位杨大人把阿噶多尔济给比下去了,是么?”娜仁托娅笑道。
“他若长进的话,又怎会为杨大人所擒?”脱脱不花目光看向杨牧云时眉毛一挑,“杨大人觉得本汗的话对吗?”
他的面相看不出喜怒,杨牧云又不得不答,“大汗太看得起在下了,若不是阿噶多尔济轻率冒进,又如何为人所执?”
“说的好,”脱脱不花面色不变,目光炯炯,“他不该太相信那些明人,能够出卖自己朝廷的人,也是能够出卖他的。”说着睇了娜仁托娅一眼。
“明人不可信,可有些心怀叵测的人也不可信,”娜仁托娅面带笑容的看向杨牧云,“杨......我还是叫你小兄弟吧,叫你一声大人还是挺拗口的......小兄弟你追到这里来意欲如何呀?”
“我突然发现我的人不见了,便一路追踪了过来,”杨牧云苦笑一声,“没想到他......”摇摇头,叹息不语。
“没想到他又回到了大汗身边,是么?”娜仁托娅唇角微微一翘,“小兄弟这么聪明的人,竟然栽在一个俄罗斯奴隶手里,啧啧啧......”
“看来我没有姊姊你想像得那样聪明。”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
“你叫我什么?”娜仁托娅转向脱脱不花,“大汗,你听见了么?他叫我姊姊。”
“你一直管他叫小兄弟,”脱脱不花微微一笑,“他自然叫你一声姊姊了。”
“小兄弟你的嘴可真甜,”娜仁托娅伸手在杨牧云脸上拧了一把,“难怪齐齐克会喜欢你。”
“琪儿她在这里么?”杨牧云一脸欣喜的向她问道。
“你很想见她?”娜仁托娅眨眨眼,“想见他也不难。你只要把所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大汗就成。”
“什么事情?”杨牧云的眼珠子转了转。
“赛因孛罗现在哪里,是否已被你们给拿回去了?”娜仁托娅笑容一敛。
“没有,”杨牧云的眼皮眨也不眨,“他应该还在观音教的手中,观音教的人和你们的人都在马崇韬的府内,你让大汗去问他们或许会知道得更详细一些。”
“油嘴滑舌,连大汗你都敢取笑,”娜仁托娅的眸子露出一抹寒意,“别以为你叫我一声姊姊我就不忍心动你了。”她纤长的手指扣住杨牧云的肩头,微一使劲......
“啊——”一股痛彻心肺的感觉袭上心头,杨牧云额头冷汗直冒,忍不住叫出声来。
“看来小兄弟的骨头并没有姊姊想像中的硬,”娜仁托娅哂笑道:“还没开始你便受不了了么?”
“姊姊想问什么我如实说就是了,”杨牧云的额角一抖一抖,“我绝不敢有所隐瞒。”
“那好,”娜仁托娅松开了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现在居庸关城除了延庆卫的兵马外,还有何处的兵马?”
“昨日就来了一支昌平卫的兵马,此外再无别处的兵马了。”杨牧云揉了揉肩头,心说反正此事也隐瞒不住,索性照直说了。
“大汗在这里的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娜仁托娅继续问道。
杨牧云摇摇头,“我们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你们大汗在这里?”目光一动不动,“于大人让我们盯紧了马府的一举一动,我见马夫人出府,便带了莫不语和阿列克赛在后面悄悄缀着,看她会跟什么人接触,谁知......谁知阿列克赛和马府的车夫一同失踪,害得我和莫不语一路追踪至此,跟几个喇嘛无缘无故的交手,又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这里。”关于林媚儿告诉他脱脱不花就在关城外一事,他只禀报给了于谦,连莫不语都没有说。
“看来小兄弟的话不尽不实呀,”娜仁托娅娇笑着伸手又搭在了杨牧云肩头,“你不是问阿列克赛有没有见过大汗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杨牧云一愕,突然想起确实让莫不语问过阿列克赛这话。
看他目光一闪,娜仁托娅的手加了些劲道,“还有,你在得知大汗的身份时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过异样的表情,显然是已知道大汗就在居庸关外,只不过不能确定大汗的具体方位而已,你跟踪马夫人,是不是就想找到大汗?”
杨牧云只觉肩头的骨节咔吧作响,对方如花的笑靥之下竟能使出如此辣手,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姊姊住手,哎哟......”
“你不老实回答,就别怪姊姊我把你的骨头给捏碎了,”娜仁托娅眼露寒芒,娇叱一声,“还不快说实话!”
“我说,我说......”杨牧云喘了口气,“我不过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你还想狡辩么?”娜仁托娅轻笑一声,“你以为阿列克赛他真听不懂你们说的汉话么?”
“......”杨牧云惊呆了,这个他倒真的没有想到,赛因孛罗舍弃这位看起来极为忠诚的俄罗斯护卫,不是没有原因,或许已经觉得他有些不对了。
“你没话说了,是么?”娜仁托娅眼神一挑,“在姊姊面前撒谎,你还嫩了些。”面向脱脱不花,“大汗,看来于谦已知道你在关城外的消息,所以派人出关打探你的所在。”
“嗯......”脱脱不花一脸凝重,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除了你们,于谦还派了谁
出关打探消息?”
“没有了,”杨牧云连摆双手,“于大人身边人手紧缺,还得防备马崇韬的一干延庆卫人马,哪儿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出关探察?”
看杨牧云的脸色不似作伪,娜仁托娅对脱脱不花说道:“大汗,知道你在关城外的事情只有博日都一人知道,此事既然泄露了,那博日都会不会......”
“于谦不是还没动手去抄马崇韬的府邸么?”脱脱不花说道:“消息应该是博日都无意间透露出来的,那家伙,见了酒和女人嘴就不会把门了。”
“大汗,”娜仁托娅俏脸微微变色道:“明人既已知道了大汗您就在关城外,如果派大队人马搜索的话,您岂不是很危险了?”
“事情还没到这种地步,”脱脱不花看起来很沉得住气,“于谦手里只有一卫人马可用,我若是他,定会赶紧重新布防,哪有多余的人手大肆出来搜索?”顿了一顿加重语气说道:“没见到赛因孛罗,本汗是不会回去的,我要亲手将他拿回草原,让他在自己的部众面前威信全无,让也先的这条臂膀完全废掉。”
“可这些事情臣妾也会替你做呀!”娜仁托娅说道:“行踪已露,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危险么,不见得,”脱脱不花的脸色显得有些兴奋,“托娅,你知道么,两百多年前,我的祖先成吉思汗就是攻破居庸关后,直取燕京的,现在本汗若是能再一次打进这居庸关,会不会重现昔日的辉煌。”
“会的,”娜仁托娅淡淡的笑了一下,眸中却尽是忧色,“大汗您一定会再次领着蒙古健儿直趋关内,重复我大元天下......不过不是现在,当年成吉思汗带着十万大军横扫整个黄河以北,可您现在身边只有区区千把人,就算阿格勒将军现在带人过来,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千人......”
“托娅,”脱脱不花脸色有些不悦,“数月前斡剌特人绕过明人的防线直至大都城下的时候,不也才几千人么?他们这群突厥蛮能够视明人如无物,本汗乃黄金家族正统后裔,到了关前,就要灰溜溜的在明人眼中露出马的后臀么?”
看着他一脸坚决的神情,娜仁托娅知道再劝也是无益,遂轻叹一声,看了一眼杨牧云,“这个明人大汗打算如何处置?”
“先关起来,”脱脱不花说道:“等破关拿到赛因孛罗之后,再一齐押回草原。本汗要让那群突厥蛮看看,是怎样重兴我孛儿只斤家族的辉煌的。”
......
“哐啷——”一声木笼子的门被再次打开了,在莫不语一双大眼的瞪视下,杨牧云一个踉跄被推了进来。
“大人,”莫不语忙起身将他扶住,“您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着您?”
“还好,”杨牧云叹息一声,“不语,我们这次真的撞着大鱼了。”
“啊?”莫不语的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人您是说......”
“不错,”杨牧云说道:“我刚才见着鞑子的大汗脱脱不花了。”
“啥?他、他还真来了。”莫不语心说这还真是一条大鱼,不过可惜的是鱼没捕着,自己反被鱼吞到肚子里了。
“你说,我们怎生想个法子,能够从这里出去?”杨牧云瞥了他一眼。
“这......”莫不语伸出棒槌般粗大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硕大的脑壳,一脸茫然的看看木笼子外严密的守卫,憋了半天才喃喃说了句,“这个嘛,有点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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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城,将台胡同,马府。
马府宅院外走动的人多了起来,这其中有小商贩,有赶车的、算命的、卖包子馒头的......他们穿着普通人的衣服,看起来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腰间微微隆起,每个人目光都紧紧瞅着一个地方,那便是马府大院,似乎从里面飞出一只苍蝇都能被他们给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