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谬赞了,”杨牧云谦虚道:“齐兄未用全力,晚辈一时赢得侥幸而已。”
“你师父还收有其他弟子么?”蒙面女子问道。
“晚辈不知,”杨牧云略为思忖了一下,“晚辈随师父学艺三年来,未见他收过其他弟子。”
“那你见过有人来找过你师父么?”蒙面女子又问道。
“晚辈每天与师父相处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杨牧云看了她一眼说道:“其余时间晚辈都在府学读书,是以师父的情况晚辈并不是很了解。”
蒙面女子凝视着他,缓缓说道:“不是很了解?那你对你师父究竟了解多少,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杨牧云身躯微微一震,目光有些闪烁,“晚辈......晚辈问过师父,师父从未告诉过晚辈......”顿了一下,“数月前,锦衣卫找到他住处时师父已经不在那里了,直到现在晚辈也未见过他。”
“那锦衣卫也未告知你你师父的身份么?”
杨牧云默然摇了摇头,他师父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谜,除了跟他练功之外,自己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蒙面女子妩媚销魂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看来他行事风格一直都没变过,永远都那么小心。”目光在杨牧云身上一转,“有些事对你来说还是不知道更好些,否则给你和你的家人惹来杀身之祸你都不会知道。”
“何启秀,沈云提及我师父时都是闪烁其词,连这位前辈也讳莫如深,我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身上到底都有什么秘密呢?”杨牧云的好奇心更浓烈了,上前躬身问道:“前辈跟晚辈的师父一定很熟识了,他的身世您能告诉晚辈一二么?”
“熟识倒谈不上,” 蒙面女子眸波一转,“只不过二十年前跟他见过几面,交过几次手而已,不过没有分出胜负,现在想再找他切磋一下,可惜缘悭一面。”说着轻轻叹息一声。
“前辈跟我师父二十年前就见过面了?”杨牧云有些惊异的说道:“这么说您和我师父应该是同辈中人,可我师父看起来要苍老得多。”
“哦?”蒙面女子饶有兴致的看向他说道:“那你看你师父有多大岁数?”
“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因为他的头发胡子全白了。”杨牧云思索了一下说道。
“头发胡子全白了,”蒙面女子幽幽道:“他还在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奔波劳碌么?”
“前辈虽然蒙着面孔,”杨牧云瞄了她一眼,垂首说道:“可肤光如雪,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光艳照人,风华绝代......”
话还未说完,蒙面女子就一阵娇笑,“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出口就能成章。小小年纪也要学曹三公子轻薄人么?”
“她居然知道此话的出处,”杨牧云心中大感惊讶,收敛心神说道:“晚辈狂放,不知所言,前辈的风采又岂是洛神能够比拟的?”
蒙面女子看着她,蒙面的薄纱一阵颤动,“你这口舌之利,就是张仪苏秦之辈也比不上你,”细细的柳眉轻轻一挑,“你想知道我年纪是不是?”
“前辈芳华二十,又何须再问!”杨牧云垂眉敛目说道。
蒙面女子凝视着他,美眸微微眯了起来,“油嘴滑舌,连我你也敢轻薄。”
杨牧云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平视前方。
蒙面女子凝视他良久,方轻轻吐了一口气,“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这张嘴连冰恐怕都能说化了。”
“前辈过奖,晚辈只是实话实说。”杨牧云平息敛气,却不敢看着她的目光。
“好了,你还没说够么?”蒙面女子妩媚销魂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话,连他也没有过......”轻笑一声,眼神中却充溢着一丝怅惘,“芳华二十?你倒是挺会说话......”
“前辈......”看着她
神情有些变化,杨牧云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明知你在哄人,可我还是很开心,”蒙面女子眼中泛起异样的神采,悠悠叹道:“过了二十岁,我就不想再提我的年龄了......能把这份感觉保持在如花年华,就当是聊以慰藉吧!”乜了杨牧云一眼,“你如真认为我是二十岁的话,又怎会称呼我为前辈?”
仁寿坊钱堂胡同,王振府邸。
“你说鼓楼金台坊大通粮铺的申俊平正以一两银子一石米的价钱收购内廷所有人的俸米?”王振瞪着眼睛看向马顺问道。
“是的,翁公。”马顺答道。
王振吸了一口气,向屋顶望去,“一个卖粮的小商贾怎会有如此大的手笔?内廷上万人的俸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他手头会有那么多现钱?”说着瞥了马顺一眼。
“据线人来报,”马顺拱手说道:“申俊平的收购俸米的钱是从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取的。”
“哦?”王振额头一蹙,“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本就是奇事,还有人提供银钱支持他去做赔本的买卖,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向马顺问道:“他们的背景来历,你去查了没有?”
“禀翁公,”马顺垂首说道:“正在探查中,相信很快就有消息,”见王振脸有不悦之色,忙道:“翁公,这会不会是皇上暗中指派人做的?”
“不可能!”王振断然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西南征讨麓川思机发的大战一触即发,兵马、粮草、军械调动频繁,这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户部早就紧巴巴的了,要不皇上也不会同意刘中敷换仓发俸的馊主意。暗中指派人作善事?亏你想得出来!”
“可这京里谁又有这么大的手笔?”马顺受了他一通训斥,小心的说道:“王侯公卿谁也不会插手这事,商贾逐利,又怎会做出如此赔本的事情?”
“你在问咱家么?”王振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咆哮道:“侦缉探查是你们锦衣卫的长项,怎么被人牵着鼻子走都不自觉?你这个指挥使是怎么当的?”
“老爷”府里的老管事匆匆走了进来,向着王振躬身递上一张信笺,“府外有人想见老爷。”
“不见”王振也不接信笺,没好气的说道。在宫中因为京仓事件泄露挨了皇上一通训,本来脸上就挂不住,回到府中又听说这么一件莫名的事,而马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肚子气正没处发作,当即便回绝了。
老管事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发泄心中的不满,没有说话,也没有退下。
“你还有什么事?”王振瞪视着他鼻腔中重重喷出一股气息问道。
“来人说他想收购老爷的俸米。”老管事淡淡的说道。
“俸米?”王振蓦然转身,几步来到老管事身前,将他手中信笺抓了过来。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抬头向老管事问道:“来人在哪里?”
“正候在府外。”老管事回答道。
“快将她请进来!”王振连忙挥手说道。
无名府邸内院轩厅,蒙面女子和杨牧云聊了一会儿,渐渐转到了正题上。
“杨公子既任职于兵部,当知我大明的边患正日益严重。”蒙面女子说道。
“前辈所言不错,我大明西南有夷人叛乱,内部不时也有叛党煽动民众造反作乱,更有蒙古鞑子在北境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杨牧云点头附和。
“那杨公子认为哪一方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呢?”蒙面女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西南乃蛮荒之地,夷人纵然叛乱,也威胁不到我大明根基,朝廷派兵进剿也就是了;至于内部叛党,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谁肯提着脑袋去干亡命之事,他们也掀不起大的风浪......”杨牧云侃侃道来,见蒙面女子听得仔细,便加重语
气说道:“至于蒙古鞑子,他们的大汗乃北元余孽,时时不忘恢复大元,言取京师为还元大都,更兼长城烽燧离我京师最近处不过二百里,一旦破关,胡虏铁骑半日可驰驱到京师九门之外,实乃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杨公子说的不错,”蒙面女子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如此心腹之患,当如何平之?”
“彻底平定关外的鞑虏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杨牧说道:“太祖皇帝八扫犁庭,永乐年间五征漠北,结果都未将蒙人彻底剿灭,现他们已死灰复燃,而且更行壮大,以我大明现在的军力,恐不能战而胜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等他们打上门来,而什么都不去做么?”蒙面女子看着他说道。
“现在我大明所要做的是派人深入草原,搜集他们的情报,仔细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什么异状,立即做出对应部署,以防他们叩关。”
“杨公子的意思是用间喽?”蒙面女子悠然说道。
“正是,晚辈所言甚为粗浅,还请前辈指教。”杨牧云躬身一礼。
“指教倒谈不上,”蒙面女子眸波一转,“你总结的已很到位了,我大明在蒙古各部落派了无数间谍,包括他们的大汗脱脱不花和太师淮王也先的部落里......”见他听得很认真,放慢语气说道:“在蒙古,真正掌握大权的不是他们的大汗脱脱不花,而是也先......”
“这晚辈也有所耳闻。”杨牧云说道。
蒙面女子点点头:“也先有个女儿,叫齐齐克.萨穆尔,很受他的宠爱,很多事情他都交给这个女儿打理,她还有个汉人名字,叫元琪儿......”
“她既然取了个汉名,应该经常会来我们大明地界。”杨牧云沉吟道。
“杨公子心细如发,所料不错,”蒙面女子欣赏的看了他一眼,“我们大明派了很多探子深入草原,他们蒙人自然也派了很多奸细来到我大明。掌管这些蒙人奸细的,是这位齐齐克.萨穆尔,也就是元琪儿......”
杨牧云听得入神,没有插话。
“杨公子,”蒙面女子话锋一转,“你可听说过玄鸟卫这一名号?”
“锦衣卫南司的沈大人和宁公子都曾向晚辈提起过玄鸟卫,”杨牧云思索了一下,“他们说玄鸟卫是锦衣卫北司辖下的一个组织。”
“看来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节,”蒙面女子微微一笑,“玄鸟卫是一个隐秘的谍报组织,除了皇上之外不隶属于任何人,玄鸟卫中有些人在东厂和锦衣卫中任职,并不公然亮出玄鸟卫的身份,换句话说,我们玄鸟卫只能私底下活动,是不公开的。”
“前辈......”杨牧云脸色变了,“前辈莫非是玄鸟卫的首领?”
蒙面女子眼角微微翘起,蒙面纱巾颤动了一下,“玄鸟卫虽然并不公开,但也是有品秩的,我便是玄鸟卫的指挥使。”
“指挥使?那可是正三品的武职。”杨牧云面容一紧,向着她重新躬身施了一礼,“下官参见指挥使大人。”
“暗室之中,勿须多礼。”蒙面女子伸臂作势一托,接着说道:“我手下有一女弟子,已成功打入元琪儿的身边,并获悉她正在策划一个惊天的阴谋......”瞥了杨牧云一眼,“而且这个阴谋跟你们兵部有关。”
“跟兵部有关?”杨牧云心中微微一震,问道:“元琪儿既然策划了这个阴谋,那她是不是已经来到了我大明?”
“她不但已来到了我大明,而且人就在京师,”蒙面女子意味深长的睨了他一眼,“你不久前也见过了她。”
“我见过她了?”杨牧云一头雾水,“下官初来京城,所去之处有限,怎会见过她呢?”
“杨公子好健忘,”蒙面女子眼中露出一丝讥诮,悠然道:“昨晚凤鸣院的事你难道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