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府不大,但城墙坚固,城中还修有一座离宫。是前高丽王朝时修建,作为阻挡蒙古铁骑的避难所,因此江华府在前高丽王朝时曾被称为江都。
申叔舟便在这旧高丽王宫中摆下了宴席,款待朱祁镇一行,作陪的还有江华府使赵金哲。
席上,朱祁镇面色复杂,杨牧云、宁祖儿闷闷不乐,倒是南美贞,神色如常的献歌献舞,令在座的申叔舟和赵金哲还有江华岛上的一众大小官员都甚为惊艳。
“太上皇,”申叔舟向朱祁镇遥相劝酒道:“这里可是前高丽王宫,前高丽王室曾在此居住过。太上皇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言下之意,是准备将朱祁镇软禁于此。
朱祁镇微微一笑,“沈大人也要留在这里么?”
“如果太上皇有命,臣自然陪侍左右。”沈云淡淡道。
“不敢当,你还是去陪你真正的主子吧!”朱祁镇瞥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我累了,想去休息,你们自便吧!”
“来人呐!”申叔舟瞥了一眼侍立于一旁的婢女,“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扶太上皇去歇息!”
“不必了,”朱祁镇看向原香,“有她在我身边就行了。”
“我也跟你一起走。”朱芷晴起身和原香一起来到朱祁镇身边。
......
看着她们扶朱祁镇离去后,申叔舟接着道:“大家接着饮酒,一醉方休!”睨了一眼端坐不动的杨牧云,“杨大人不喝一杯么?”
杨牧云依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申大人不送我们回汉阳交予王上发落么?”
申叔舟哈哈一笑,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沈云,“王上在未下王命之前,你们就暂时安顿在这里......其实,只要不回大明,太上皇和杨大人可以待在朝鲜任何地方。”
“如此就多谢申大人盛情款待了,”杨牧云乜了他一眼,“杨牧云不胜酒量,就不奉陪了,告辞!”说完站起身,扬长而去。
申叔舟脸上有些挂不住,目光看向坐于一旁的宁祖儿,“宁祖儿也要走么?”
不待宁祖儿开口,沈云笑道:“他自然是要留下来和申大人共饮的。”
“好,好,”申叔舟高举酒杯,目光逡巡了一圈,“今日诸位立下大功,我会上书王上,为大家请功,干!”
“干!”宴会厅中的大小官员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宁祖儿并不想凑这个热闹,但看到沈云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只得无奈的端起酒杯虚应一下。
......
宴席散后,沈云来到宁祖儿面前说了一句,“你跟我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宴会厅。
穿廊过院,走了好一会儿,宁祖儿跟着沈云走进一座僻静院落。
沈云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宁祖儿也随着跟入。
屋内的亮了起来,沈云指着一副木椅说道:“坐吧!”
“多谢义父,孩儿站着就可以了。”宁祖儿站定了身子。
沈云叹道:“看来你还是跟我生分了。”
“孩
儿不敢!”宁祖儿垂首道。
“四年,”沈云沉吟道:“你我有四年没有见面了吧?杨牧云是正统十二年离开南都,后来你为了去苗地救他,也走了。你们都去了京师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只不过他后来没在锦衣卫中任职。”
“孩儿应该早就回南都来拜见义父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沈云看了他一眼道:“你在京师这几年,还好吧?”
“承义父过问,孩儿一直很好。”
沈云点点头,话音一转,“那位周王府的芷晴郡主倒是对你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孩儿不敢高攀,因此对郡主一直以礼相待。”
“那后来的这位平昌郡主呢?”沈云嘴角一勾,“她对你都豁出一切了,哪怕跟她父王决裂都在所不惜。”
“孩儿......孩儿并没有想利用平昌郡主的意思。”
“可她却为你付出了很多,”沈云说道:“在感情方面你要把握好才是,不能因此伤到了人家,又拖累了自己。”
“义父教训的是,孩儿谨记!”
“你大了,义父该教授的都教给了你,后面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沈云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未来的路一定要走好,需知踏错一步就可能永世不得翻身。”见他默然不语,接着道:“你和杨牧云都是从锦衣卫南镇抚司出来的,义父希望你们都能在京师立住脚,今后飞黄腾达,义父面子上也有光彩。”
“是。”
“杨牧云这个人之前跟我时日尚短,不像你......”沈云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可是从小将你带大的。”
“义父之恩,孩儿永生难报。”
“你知道就好,”沈云凝视着他,“可不要听了他人蛊惑任性妄为,到头来害人害己。”
“孩儿......”宁祖儿深深垂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目光。
“祖儿,”沈云说道:“现在大明朝的皇帝已经换了,不再是身在这里的那一位了,这个你要明白。”
“是。”
“你真的明白?”沈云眉毛微微一挑,“义父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惜违背圣意和杨牧云执意要将那个人护送回大明京师?”
“我......”
“你说不出来,还是有难言之隐?”
宁祖儿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孩儿只是觉得,皇上不应该这样对待太上皇,毕竟他们是亲兄弟,这样做有失天理人伦。”
“这便是你的理由?”沈云失声笑道:“这套歪理是杨牧云讲给你听的吧?”
“不是,这跟杨兄他无关,”宁祖儿忙解释道:“是朱副指挥使嘱托我将太上皇接回大明的。”
“朱副指挥使?是朱骥么?”沈云皱了皱眉,“那他就更没有理由了,要不是郕王登基坐了皇帝,怎会有他和他的岳丈于谦今日的风光?”
“可朱副指挥使说,任由太上皇流落异邦遭人羞辱,是我大明之耻。因此让我务必将太上皇接回大明。”
“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沈
云冷笑,“他怎么不亲自去迎太上皇回来,而是怂恿你去?”
宁祖儿默然。
“祖儿,你要明白我们锦衣卫的职责所在。”沈云目光瞪视着他道。
“孩儿没有一时或忘,我们锦衣卫的职责是忠君护国,诛奸佞,保皇上。”
“很好,”沈云道:“我们锦衣卫存在的价值便是为皇上而生,如果不能唯皇命是从,那我们锦衣卫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见他不说话,接着道:“你和杨牧云保的那个太上皇,他已经不再是皇上了。也就没有了我们锦衣卫效命的价值。我们锦衣卫如今誓死捍卫的,是如今的大明朝皇帝。”
“义父......”
“你不要插话,听我说,”沈云意味深长的道:“锦衣卫自成立那一天开始,就绝对秉承皇上的意志行事。换句话说,我们就是皇上的影子,除了皇上,谁都不能左右我们。”
“是,义父。”
“至于朝中某些人说什么皇上不让太上皇回来有失天理人伦,这都是屁话!”沈云说道:“只要皇上有旨,我们就遵从皇上的旨意行事。”
“可皇上并未正式下旨不让太上皇回京。”
“皇上有他的难言之隐,”沈云道:“我们遵从皇上的意志行事便是,不能揣摩圣意的话,这锦衣卫也就不用做了。”
“义父教训的是。”
“祖儿,”沈云饱含深意的说道:“义父老了,有生之年不想看到你做错什么事,你可不能让义父失望。”
宁祖儿身子一颤,缄默不语。
“那个杨牧云也不知怎么想的,”沈云说道:“是当今皇上封他为兵部右侍郎,正三品大员,靖昌伯。他却忤逆皇上,一心想着把那个冷落他的太上皇接回京师......”说到这儿,摇了摇头。
“义父,皇上为什么不愿意太上皇回京呢?他已经登基一年多了,地位逐渐稳固,还怕太上皇归来夺回皇位么?”
“圣意难以揣测,”沈云目光一闪,“不过你要记住,为了皇位,父子兄弟之间是没有亲情的。朝中有人想太上皇回去,便是想借太上皇的名义图谋不轨,你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宁祖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好好义父说的话......”沈云深深望着他,“义父也都是为了你好。”
“孩儿明白义父的苦心,”宁祖儿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您打算怎样处置他们?”
“太上皇当然是不能让他回去的,”沈云沉吟片刻说道:“只要将他滞留在朝鲜,无论何处都行。杨牧云和朱芷晴留下来甚是麻烦,就押送回大明交予皇上处置,至于你......”说到这儿笑了笑,“那位朝鲜的平昌郡主对你颇为有意,不如义父去向朝鲜王说,将她许配给你,在朝鲜做个郡马便了。”
“义父就不要取笑孩儿了。”宁祖儿脸色微微一红。
“怎么?堂堂郡马你也不看在眼里么?”沈云笑道:“朝鲜虽是一小邦,但久沐我中华文化,衣冠典籍皆与我大明相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