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希的隐秘心思,俞凡当然猜不到,他见这一话题终于结束,彻底如释重负,道:“那咱们继续走吧,只是不知道,七小姐什么时候才肯见咱们?”
妙希笑道:“你不是说了吗,既来之则安之,主人一定有安排,咱们是客人,客随主便。”
“好。”
两人刚商量完,远处一棵高树上,一直在叫的蝉声忽然停止了,继而亮起一点绿光,飘飘飞起,十分醒目,他们齐齐去看,那绿光带着淡淡的妖气,在空中划着轨迹,向着他们悠悠飞来。
两人对望一眼,七小姐果然有安排。
那绿光飞到两人前方,悬停在空中,俞凡和妙希都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只拇指长短的黑蝉妖,长着一个黑乎乎的男人头,双眼冒出,分的很开,浑身冒着绿光,看上去十分恶心。就见这只蝉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嗓音尖亮,恰似知了叫声:“二位法师,我家主人就在林后,已等候多时,请二位随我来。”
说罢,扭头往回飞去,俞凡和妙希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上。
月朗星稀,清辉如水,只要不在雾中,其实也用不着灯笼。俞凡按照规矩,高举灯笼,摇起惊魂铃,步步紧随,妙希紧紧跟在他身后,他们很快便迈进了林中。
林子里,妖气更为浓郁,在一些地方甚至积聚成了淡蓝色的妖雾。这地方不比外面,四下里黑漆漆的,偶尔有一缕人影,几声阴笑,在林草间一出即没,妙希不禁有些胆小,便贴在了俞凡左侧。
黑蝉妖在空中盘旋而飞,所以飞的并不很快,俞凡跟着它,不停用灯笼驱赶聚拢来的妖雾,忽然,黑蝉妖向左拐了个大弯,留下一道淡淡绿痕,俞凡用灯笼往左一照,妖雾弥散,雾里忽然现出一张长发女人的脸,她宛然是人,五官却酷似狐狸。
俞凡和妙希猛地看见,心里都咯噔了一声,知道她是狐女。
这狐女含情脉脉地盯着俞凡,忽然奸诈一笑,扭头跑了,瞬间便隐没在雾气和林草间。
俞凡和妙希都有点心有余悸,没办法,这里处处都是妖气,有妖怪要靠近他们,他们也无法分辨。而且,俞凡的灵官指也一直在弹跳式地发热,虽然总体来说热度不强,但也说明时时刻刻都有妖怪围绕在他们身边,妖怪都行动迅速,它们如果成群结队,倏地靠近,倏地离去,灵官指也来不及一一反应。
林子远看不大,实则面积相当不小。俞凡和妙希追逐蝉妖留下的绿光,在雾气中又走出一段路,前方隐隐看到,雾气变得稀薄了,浸出一片夜色。
他们一喜,大步向前,雾气果然越来越小,夜色越来越清楚,一排高大的树木也显了出来。
他们终于一步迈出雾气,却一眼看到,大树下有两棵细细的小树,树干上各有四根大枝,犹如人的四肢,树顶上则各长着一个女人头,挽着圆环发髻,国色天香。
“树妖?”
俞凡和妙希都瞪大了眼睛。俞凡忽地想起,张小茜说过,她在红叶山杀过七小姐一个仆人,就是杏树妖。
那两个树妖甜甜一笑,嘴里露出舌头,是一片杂乱的根须:“两位法师,我家主人就在林后,请。”说着,一根树枝如右臂伸平,朝树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妙希左右看看,蝉妖已经不见了,不禁又是奇怪,又是警惕,低声问道:“俞凡,那只蝉妖为什么引我们到这里就不见了?”
俞凡在一切涉及鬼妖的事情上都灵敏至极,顿时洞悉了她的担忧,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咱们应该没事,美美也会好起来,你尽管放心好了。”
说完,用手背碰了碰她的手。
两人穿过那排树木,一片皎洁的月光顿时射到脚下,他们奇怪地看见,这里的夜空中,赫然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光华雪白,洒遍四处。
妙希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现在明明是农历七月底,应该是峨眉月,而且最后的幻术消失后,出现的明明就是一道细银般的峨眉月,怎么这里突然变成满月了?
她很震惊,俞凡却胸有成竹,他对那月亮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月光下,草坪上,坐在一张石桌旁独自饮酒的白衣女人。
妙希也注意到了那个女人,她长发及腰,身穿一袭小龙女那种雪白长袍,浑身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光雾中,优雅地坐在石凳上,伸出一只比雪还白的细手,捧着一个白玉杯,正在慢悠悠地品酒。
她是用侧脸对着他们,但脸上也罩着光雾,因而看不大清楚,不过,妙希一见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断定,她一定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
妙希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俞凡小心翼翼地放下灯笼和惊魂铃,双手结了个子午诀,放在小腹前,躬身施礼:“道门天师俞凡,拜见仙人七小姐。”
妙希蓦地惊醒,连忙也放下紫竹篮,合十道:“佛门上人妙希,见过仙人七小姐。”
由于“鬼仙”,原本就是道教对神仙的分类,因此所有鬼仙也天然亲近道门,所以这两人见鬼仙的礼节是不一样的。
七小姐把酒杯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看也不看他们,懒洋洋地道:“俞凡,你来见本仙,所为何事呢?”-----一个佛门上人对她来说跟渣没什么区别,所以她根本不鸟妙希。
俞凡对她的傲慢态度很不爽,但现在有求于她,因此也不敢说什么。他身子一动,把背上的谢洵美抱下来,横抱在怀里,道:
“回禀七小姐,这个少女,是个凡人,也是我的好友。我与阎罗宴敌对,阎罗宴长老白皮,不顾阴阳界的规矩,悍然对我这位好友下手,以鬼术炼化她的五魄,使她有变成冥丁的危险。弟子修为浅薄,无法解救好友,今天来拜访贵山,正是为了向您求医。”
“哦。”七小姐慢慢地说道,依然没转过脸来。
俞凡给妙希递了个眼色,妙希会意,接过谢洵美,俞凡提起紫竹篮,打开盖子,上前一步,举给七小姐看:“七小姐,这是弟子一点心意,还望您笑纳。”
哪知七小姐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不必了,不就是一些千年樱之类的小东西吗?本仙走一次阴,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俞凡顿时警觉起来,暗暗感到,今天的事情可能要糟。他连忙放下紫竹篮,进一步巴结:“弟子唐突,仙人莫怪,既然这些东西入不得您的法眼,那弟子送回去就是,他日仙人如有所需,只要告知弟子一声,弟子替您去取,您就不必再亲自走阴了。”
“哼,可惜了,本仙就喜欢亲自走阴。”七小姐脾气果然刁钻,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
俞凡暗暗皱起了眉头:“那弟子这位朋友.....”
“我不管,爱死就死,爱活就活。”
听了这话,俞凡心里怒火骤起,同时也格外迷惑,因为先不论道门渊源,以他的天师牌位,只要一生勤勤恳恳地修炼,并降妖除魔,死后按阴德定会封个阴神。阴神颇有权力,一般说来,鬼仙脾气再怪,也会卖他几分面子,所以对天师也不会这样不客气。这个七小姐,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尽管如此,俞凡当然也不能跟她公然翻脸----他也不敢,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与其跟她动手,不如直接自杀----他沉吟了一会儿,又拱手道:
“方才在山下,七小姐答应见我们,我们欣喜异常,一路之上,又屡屡见到,您以幻术展示我们的前生,使我们弄清楚了许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正是因为这样,弟子大胆揣测,您一定会慈悲为怀,施以援手,但不料您不肯答应,不知道是不是弟子哪里做错了,如果真是这样,还请您示下,弟子一定改正。”
俞凡从没向人低过头,他把姿态放到这么低,全是为了谢洵美这个相识不过十余天的朋友。
妙希对俞凡桀骜的性子已经颇为了解,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又是惊佩,又是嫉妒,五味杂陈。
但七小姐又抿了一口酒,幽幽地道:“你没做错什么,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趁我心情还好,带着这两个女人和草药,下山去吧!”
俞凡太阳穴里顿时升起一道热线,心想:“特么的,这世上从来只有我给别人难堪,没想到你这个学了几手崂山幻术,拿纸片剪月亮的臭女人,居然敢让我这样难堪!”
但他终究是条能屈能伸的好汉,怒归怒,但绝不会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把事情搞砸。
他把心一横,知道非出绝招不可了,于是昂然站直身子,对七小姐道:“七小姐,你可以不卖我面子,我也绝不勉强,但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如果你肯救我的朋友,那我愿意把这东西双手奉上,你看如何?”
“哦?”七小姐终于转过了脸,只是脸上依然罩着光雾,五官朦胧不清:“什么宝贝,你竟然敢如此夸口?”
俞凡不再回答,手伸进腰带,拿出一物,缓缓张开,正是秋风剑的剑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