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是什么意思?还不等我去细细思考,身边的老爷子胸口却突然间鼓起,发出了非常沉闷的吸气声。
这一口气非常悠长,好像是在水底憋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上岸了一般。过了许久他才把这一口气给喷了出来,其中夹杂着许许多多灰尘和其他莫名奇妙的东西。
做完了这一切,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两下终于睁了开来,褐色的瞳孔散发着浑浊的光芒无神的打量着我们三个。
“真,真的醒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好人已经伸出了一只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着。
“老人家,感觉怎么样?能看清楚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心说这还用问么,这老大爷摆明了就是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他那惨不忍睹的胳膊。不过我也不好阻止好人这么做,任由他去检查老人的身体状况。
老头子看起来老眼昏花的样子,不过意识应该已经清醒了。一双眼睛缓慢的扫视着四周,在经过玉佩时微微停顿,最后视线停留在了萱灵身上。
“你应该放弃的。”他突然开口默默的说了一句,声音就好像是破洞百出的风箱一样嘶哑。
“放在那里,也许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萱灵没有回答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与老人对视着。
“也罢。”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来已经无比苍老的他好像变的更老了,恐怕半只脚都已经踏入了棺材。
我站在一边根本看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是看情况老爷子能坚持的时间不多了。我赶紧轻声提醒萱灵。
“喂——玉佩,问他玉佩——”
“你们都是来问玉佩事情的么。”哪知老头子突然就把头转向了我的位置。我以为他的耳朵已经和他的四肢差不多一样废掉了,居然还听的这么清楚。
“老爷子,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三个都是被那皇帝逼着来问那玉佩的着落,如果三天之内问不出来的话我们都要掉脑袋。我看您时日也不多了,不如您临行前做点好事,救了我们三个人可就是造了二十一级浮屠啊!”
好人听不下去我在那里胡扯,出声打断了我,蹲在老头子的身前很认真的说,“老人家,我刚刚看过您的身体状况了。虽然情况有点糟,但是只要你告诉我们这玉佩的来源,我们一起出去后,我给您开几方药材,要保住性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哼,出去?”老头子冷哼了一声,“我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我最清楚,从进来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打算出去过!”
“你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倔呢?”我不由得火大。这明摆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情,这老头儿不知道是吃错了药了还是老糊涂了,宁愿死都不告诉我们关于玉佩的任何事情。
“算了林兄,我们还有时间。或许等等这位老人家就想开了,你千万别冲动。”好人以为我要动粗,赶紧出声劝我。
“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我嘴里嘀咕着,独自一人靠在墙上生闷气。
“你姓林?!”老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冲着我瞪大了双眼
“对,我姓林,我老子也姓林,我爷爷应该也姓林。”我没好气的说,对这怪老头儿一惊一乍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天和你是什么关系?”老头儿突然之间情绪变得非常激动,说话的时候嘴唇都颤抖起来。
“他是我老爹,十年前就死了。怎么,你们认识?”
我瞪大了双眼。这次轮到我惊讶了,我那老爹死了都有十年了。就是打死我我也想不到在皇宫牢房深处关押着的某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会叫出他的名字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放回去了!”老头子嘴唇不停地哆嗦,脑袋紧贴着墙壁,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其中居然透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什么放回去了?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和我老爹有什么关系?”我一下子也急了,慌忙的追问道。
“都是命!都是命!皇帝叫你们来问我的?皇帝?是他……”老头子整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嘴里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眼睛之中夹杂着恐惧,绝望等种种复杂的感情,苍老的脸庞变得无比的狰狞。
好人看情况不对,赶紧抓住他的手腕,片刻后脸色显得很是难看。“坏了!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这是回光返照,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站在一边干着急却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他现在死了就全完了。先不说他是怎么认识我老爹的,关于玉佩的消息可就再也问不出来了,到时我们三个都要掉脑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萱灵半蹲着突然探出一只手,一下就锁住了老头子不断颤抖的下巴。接着她把脸凑了过去,以一种非常近的距离死死的盯住老头子的眼睛。
“关于这块玉佩,你到底知道什么。”
萱灵一字一句缓慢的问道。我知道这是牢狱里一种审讯犯人的办法,如果犯人已经心神失守了,那么这么做会带来极大的压迫感,很容易就能迫使犯人说出实话来。
眼看这老头儿就要心神崩溃了,这一招还真说不准能收获奇效。
牢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老头儿慢慢停止了胡言乱语,但是很快他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色。
“距离京城西南方向一百五十里处有一座潮州城,关于玉佩的所有秘密都埋在城外山村的地底下。”
老头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彻底陷入到了癫狂之中,虽然被萱灵锁住了下巴,嘴角却诡异的上翘,做出了一个非常邪魅的微笑。
“想要知道就自己去找吧,嘿嘿嘿嘿……”他本来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竟然散发着光芒,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不住的冷笑着,带动满是皱纹的脸几乎像抽搐一样可怖。他的身体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在剧烈的颤抖了两下后便失去了动静,剩下那个诡异的笑容僵在嘴角。
萱灵松开了手,又在老头儿的脖颈上摸了摸,随即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了。”
我和好人不由得相视一眼,皆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惊魂未定的感觉。这老头儿自始自终都古怪的紧,最后也许是带着许许多多没有说出的秘密和疑问走向了死亡。
我尽量想让自己不去看那个老头儿的笑脸,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他已经死了,双眼已经失去所有神采却还在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嘴角好似抽搐般翘起在这样的环境中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他和萱灵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萱灵为何说她回来了?他和我老爹生前有什么关系么?皇帝为何特意的找来我们三个人去问玉佩的下落?这玉佩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我的脑子里盘旋,可是我却突然间失去了知道这些事情的兴趣。我心中目前最最真切的想法就是尽快回到我的那个小当铺中过我小老板的日子,只因我眼前的这一具尸体好像正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我一句话。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三天后,我如愿以偿的回到了我的当铺。
从牢狱中出来后事情比我想象中简单了许多。起初我和好人还在商量着如果皇帝想要杀我们灭口该怎么办,事实却证明我们的想法是多余的。
见到皇帝后我们就立刻把我们目前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好像提前预料到可能会是这么个样子,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表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城府很深没有表现在脸上。
之后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就是他就说不会砍我们脑袋了,前提是我们不准把这件事泄漏出去。临走时好人给我留下了他医馆的地址,巧合的是距离我当铺不是特别远,快马加鞭也就半天路程。萱灵依旧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处处透露着神秘感,她想要去哪就不是我们这些凡人管得着的了。
待我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我家当铺招牌几乎想要泪流满面。这一次虽然没有遭遇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但着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家里的伙计这几天把店铺照顾的不错,账目什么的也都算的很清楚完全没有问题。我想也不想就直接给他加了工钱,直乐的他一天没合拢嘴,还一再保证以后我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会把店铺照顾的很好。
回到家里我总体来说第一时间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啥也不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这三天的生活让我的脑子随时都是绷的紧紧的,生怕有哪一件事出错就丢掉了自己的脑袋,现在一回家就栽倒在了床上。
想法挺好,实际却是我根本没有怎么睡好。各种各样的疑问,各种各样的场景不断的在我的脑海里回旋着挥之不去。尤其是死去那个奇怪老人的冷笑总要时不时的出现在梦里,让我在夜半中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件事就是给好人写了封信,表示我已经安全回去。并且信中提到我准备和他长期联系,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过一次的兄弟了。
第三件事就是我第一次没有随意的翻阅老爹的竹简,而是切实的把所有的都拿出来分类整理了一遍。我不知道是出于对那些我不能理解的谜团的好奇还是对老爹身世的好奇,总之人是一种很容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动物。在家待了没多久那些疑问就让我心里直痒痒,而我知道如果我想知道什么事情的话老爹留下的竹简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这些竹简不是个小数目,几乎堆满了一整个书架。如果仅仅是这样倒还好,最让人感到烦躁的是由于之前没有好好保管,许多地方因为潮湿的原因许多地方都有损坏,字迹变得很难辨认。甚至于有些地方都被老鼠咬破了,整个残损到有快要散架的感觉。
我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好好守护这些“传家宝”,几乎全部都被我当作了闲暇时的杂书来看。我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花大量时间一点一点的把能认识的地方整理抄录在纸上。
这些东西大致被我分成了感情生活类,生意往来类,江湖关系类,下墓经历类,探险生存类,奇闻异识类六个大部分,整体就构成了老爹丰富多彩的一生,其中复杂程度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如果生活能够这样继续平静下去,只等到我慢慢把那些疑问全部忘光对于我来说想必也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
麻烦这种东西,总是能在你最不易察觉的时候找上门来。
我回到当铺刚刚过两天的第三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一边晒着那些竹简一边慢慢整理的时候抄写的时候,伙计不知何时偷偷走到我背后戳了戳我,凑在我耳朵边儿压低了嗓子轻声说,“少当家的,外面儿来了‘土件儿’,好像新鲜的,您看收不收?”
“土件儿?”我一听就摇了摇头,说这东西没有必要,说些好话让那客人自己走了就是。
土件儿是我们这行当的土话,意思就是从墓里掏上来的东西,这新鲜的意思就指是这东西还没转过手,是刚刚出土的。
我这当铺从前也收过一些这种东西。毕竟这年头就算是稍微有点钱的平民百姓可能都会攒点钱给自己的棺材里,或者嘴里放上点值钱的物什,而专门去掘别人家祖坟升棺发财的又大有其在,因此这土件儿绝大多数都是些不太值钱的小器件。而且收太多这些东西败人品,也就送走了自家的财运。
哪知道伙计好像有点不甘心的样子,犹豫再三又说务必请我去看看,说不定真的可以低价收上个好东西。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拒绝,只好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他一路走进了客堂。
这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一个带着顶大草帽的光头,身上是深蓝色的粗布衣服,沾着些许的灰尘。草帽很大,加上他低着头便将他的脸遮了个严实。
我心中好笑,表面却不以为意的端起茶杯走到他跟前笑道,“想必伙计说的贵客就是这位大哥,听说您是个手艺人?”
大光头憨厚的笑笑,低着头轻声对我说道,“手艺人不敢当,就是跟着别人干点这行当。我这儿可是从潮州城边儿出土的好东西,热乎着呢!”
“啪!”一声脆响,我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前几天的所有疑问还有老头子临死前那诡异的微笑瞬间潮水般的涌向了我的脑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