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易思思醒来,便听见小张的叫嚷:“哇……水啊……矿泉水啊……三清世祖,如来佛祖显灵了啊……”
众人朝墙角望去,正是一整箱矿泉水。
易思思瞬间明白了过来,感激地目光投向薛浩然,声音微颤:“老薛,你辛苦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纷纷朝老薛敬礼,小朱丰润的右手举高,到达如圆盘的大饼脸上方,滑稽地行了个少先队队礼:“老薛辛苦了……”
胡炳文皱了皱眉,看向薛浩然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薛浩然嘴角微扬,扫视众人,只说了五个字:“为人民服务!”
众人重新分配了任务,易思思和武兴仍然需要走访村民家庭。只是,根据昨日的经验,调整了询问方向。
至第三日,易思思因为前两日不断书写材料,无法戴手套,双手长起了紫红的冻疮,瘙痒刺痛。易思思忍不住拿指甲抓起了。
午餐依然是两道菜:白菜烧土豆和土豆烧白菜。志愿者们一副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食不甘味。易思思虽然也有些吃腻了传说中的两道菜,但为了暖和自己的身体,硬着头皮嚼着饭菜。
餐毕,薛浩然走到易思思面前,严肃的对易思思说:“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此时的薛浩然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易思思竟被气势所迫,缩了缩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乖乖地伸出手来。
薛浩然瞧见易思思冻红的双手上,有几处紫红的疮面被抠破。眉头大皱:“不准抓,也不准抠,你等我一下。”
薛浩然迅速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举着一个铜盆返回。
“把手浸在这个盐水里十五分钟,会有些疼,要忍住。我这就去找村民借风油精,到时候在冻疮上抹上些……”转身跨了一步,突然又回头皱眉望向易思思:“记住,一定不准抓……”
易思思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弹跳着后退一步,慌忙连声答应。薛浩然这才转身离开。
晚上,易思思与武兴整理完材料。薛浩然却不知所踪。易思思洗漱完毕,感到自己十万分想上洗手间,于是晃了晃身体,呆呆萌萌地望着武兴:
“武兴学长,陪我去趟厕所吧,你知道我不认路的……”
“骚骚,你行不行啊……都来三天了,还不知道路?我今天跟老薛一起去跟村干部商议建水厂事宜,太费脑力了,真是比干重体力活还累啊,我现在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你就饶了我吧……”
“可是,我真的不认路的……”易思思无辜地望着武兴。
“唉,那我出门给你指路好了,你给我记住了啊……先往东走,大概走到能看到一家外面没有玉米垛的平房,然后再往北走,经过两个小巷子,拐到东边的巷子里,你就可以看到了。你也去过好几回了,应该认得。”
易思思摇了摇武兴的胳膊:“我最讨厌有人跟我说东南西北了!指路不会说左右吗…坏淫…”
武兴拿易思思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重新指路:“听好了……你现在先往这边走,到一家没有玉米垛的平房,然后再往左,经过两个小巷子,再往右拐。明白了吗?”
易思思转了转眼珠,点头道:“明白了!谢谢武兴学长,你快去睡吧……”
易思思按照指令顺利的到达厕所。村庄共有三个厕所,而离志愿者最近的是一个旱厕。旱厕只拿土红的砖块围成两个方形,一个供男士如厕,一个供女士如厕,两间厕所都没有屋顶。
易思思蹲下,抬头望天,漫天繁星闪烁,周围却臭不可闻,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纠结而奇妙。
易思思突然想起康德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值得我们深深景仰的,一个是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另一个是我们内心的崇高道德法则。
易思思心想:灿烂星空固然值得我们敬仰,可脚下这片腐臭的土地却是我们需要扎根的地方,是我们崇高道德法则唯一得以实现的地方。
易思思走出旱厕,准备按照来时的印象返回小平房。走着走着,却觉着周遭景象愈发陌生。一股深深的惧意翻腾出来:“我好像…迷路了…”
小平房外,薛浩然再度扛着一箱矿泉水准备进门。只见武兴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不时看表。
“怎么了?还不睡?”
“老薛,我犯错误了。我让骚骚一个人去上厕所…她是个路痴…已经四十五分钟了…还没回来……”
只见薛浩然将一箱矿泉水重重地砸在地上,面色焦急的说道:“你……那你怎么不早点去找她……”
“我本来都已经快睡着了,突然想到她去上厕所了,见她的铺位还是空的,就看了看表,没想到已经四十分钟了,我赶紧给她打电话,发现电话就在她铺位上震动……唉……我这不是赶紧穿上衣服准备出门吗……”武兴懊恼不已。
薛浩然恢复了镇定:“那好,现在我们两人分头去找,就不要吵醒其他人了,虽说人多力量大,但我不想弄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易思思此时站在一棵粗壮的秃树下,瑟瑟发抖。她此刻深深地后悔,为自己从小不曾学习识路,为自己此次惹下一个**烦,为自己此刻强烈的孤单和深深的恐惧。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易思思感到无比绝望,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蹲在树下,双手抱住膝盖,默默抽泣起来。
远处渐渐传来微弱的呼叫声:“思思……思思……”
易思思“噌”的一下站起,却因蹲下太久,大脑供氧不足,眼前一黑,“咚”的一声,晕倒过去。
闻声而至的薛浩然见状,慌忙奔向那人影。
易思思缓过神,撑起身体,抬头见薛浩然快速的朝自己奔来。先是见到那稳健的双腿,而后是黑色羽绒服包裹下的强健身躯,复又看到了那张明媚却焦急的脸。
易思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起身向薛浩然扑去。滚烫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掉落。
薛浩然自然地拥住易思思,一只手轻拍易思思的头,一只手轻抚易思思的后背,温柔的说道:“别怕,有我……”
易思思闻言,泪水如开了闸的大坝,越流越急。双臂环在薛浩然的腰上,拥得更紧了。
良久,易思思方觉举止不妥,松开双臂,后退一步,止住哭泣,肿的像桃一样的双眼,噙着泪水望向薛浩然:“对不起……我给大家……惹麻烦了……”易思思一声声仍如抽泣一般。
“思思……你没事儿就好……”薛浩然的声音仿佛能融化万年的冰川。他摘下自己的红色格子围巾,温柔地给易思思缠上。
“谢谢你……老薛……”易思思直视薛浩然,即使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
东校区,六人坐在两辆车内,二十分钟过去,并未等来易思思。
田源皱眉,准备给易思思打电话,却听见驾驶位上的许向阳使劲拍了一下大腿:“思思姐今天没带手机,手机在家充电呢,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
田源大惊:“她是路痴啊,上次一起去校医院,她从疫苗室走出来之后立马走错方向,还是我把她拽回来的……她肯定是迷路了……”
田源下车,敲了敲史玉莹的车窗,告知这个不幸的事实。东校区占地面积大,几人决定兵分两路,开车寻找易思思。
兜了一个圈子,许向阳一车三人终于发现了路灯下一个深蹲的瘦小身影。
三人慌忙下车,一边大声呼喊着易思思的名字,一边朝易思思冲去。
易思思扶着路灯缓缓站起,而后徐徐抬起头来。
昏黄的灯光下,易思思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而那火焰又瞬间被莹莹的泪水浇灭,只是眼眶里打转的泪始终没有落下。
易思思就这样盯着三人,一句话也不说。
田源被此情景吓得心胆俱裂,为刚才的一时兴起后悔不迭,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易思思。只能呆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许向阳和马露也吓得不轻,慌忙噤声。
易思思往前走一步,轻声对三人说:“我没事……”随后与三人擦身而过,径直走向许向阳开来的车,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三人望着易思思僵直的背影,一时间,五味陈杂。
回家的路上,易思思眼神呆滞地望向车窗外,一言不发。众人欲言而止,终于放弃了安慰。车厢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易思思闭上眼,抬头将欲流的泪水收回。
“那个如天神一般降临的王子,终于不在了……”
“那个管不住泪水的女孩,终于不会流泪了……”
“可为何闭上眼,全是初遇的模样?”
“我究竟何时,才能实现第三个愿望?”
易思思心中默念起今日吹蜡烛时许下的愿望:
“愿爸爸妈妈平安幸福,身体康健;愿曾深爱的人活在人间,保重身体;愿我自己,不再沉溺于回忆,不再想起第二个愿望里的那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