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亲自站到绝壁之前,方羽这才明白这些石刻为何会被赤眉他们称为古崖血印。
这是一片在西部黄土高原上并不算多见的红色砂砾岩做为主体的陡峭山峦,但是它红砂为体,白土盖顶的荒芜模样,却让方羽在入目的瞬间,就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奇特感觉。
红色的山体在面向葫芦沟这一侧的模样,就像是被刀劈出来似的陡峭绝壁。一共五块成扇形的绝壁耸立在山谷的两侧和前方,构成了葫芦沟内第二个相对独特和险峻封闭的地形。
呈扇形分布的五面绝壁上,就在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十多米左右的绝壁半腰,有两行硕大的古拙刻痕,每一个有五米左右大小,至少深入岩壁有一拳深度的刻痕,在这些陡峭的绝壁上构成了一幅幅猛看上去很有些散乱的原始画面。
除开其中大约占了一半篇幅,让方羽端详了好久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意思的奇特线条和符号之外,剩下的一些刻痕,能勉强看出是一些像人和动物之间活动的画面。
但是每一个人物和动物,也不知道是由于刻工的关系还是理解上的偏差,让方羽在端详的时候总是给他一种怪模怪样的感觉。以至于让他在端详了好久之后,都无法确定这些画面到底是记录远古先民生活战斗的场面,还是在记录着流传于先民们之间的神话传说。
这样的刻痕总共有两行,除开那些无法理解的奇怪符号和线条之外,大致能算是画面的其实只有五幅,基本上五面绝壁上各有一幅,其中以正中这一面绝壁上的画面最为清晰和繁复。
这一幅上足足有三个代表人物的线条和一个动物的刻痕。而且这面绝壁上,那些让人不能理解的符号和线条也最多,围绕着绝壁上那个相对其他画面中的动物,在形态要大了很多的刻痕上下,足足刻有八个奇怪的符号和线条,每个字符相比周围绝壁上的字符也要大上一些,刻痕也要深了至少有一半。
因而,在经历过不知道多久的风雨侵袭之后,其他四面绝壁上的石刻每每都有斑驳和模糊的痕迹,但是惟有正面,也就是现在方羽正面面对的这块绝壁上,这些刻痕却依然称得上清晰和完整。
赤红色笔直的绝壁上,距离地面足有三十米以上的半腰中,突兀的出现这样一幅怪模怪样的古岩刻,若想不引人注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许是因为葫芦沟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形的遮掩,这里却保持的像个从来都未曾被人打扰过的处女地。
除了此刻,幽深的谷内积雪的地面上,昨夜剧斗留下的那些纷乱的痕迹之外。四周的一切,依然是那样的原始和苍莽。
实际上,昨夜方羽他们回去之后,赤眉曾悄悄安排他的八个轿夫弟子来清理过谷内争斗的痕迹。
因此,此时的葫芦沟内谷中,除了积雪的地面上还有不少凌乱的足迹和踏痕之外,其他像什么自爆后留下的残渣,破碎的衣物以及种种骇人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踪影。
甚至就连那些人插放在绝壁石刻傍的那只青花双耳瓮,也被细心的他们给带了回去。倒是留在绝壁半腰间那个细细的插孔,并没有给于掩饰。当然,一般人站在下面,也不可能发现绝壁半腰间那么小的一个孔径。
起码,就以方羽的目力,若不是事先知道那个小孔的位置,在心神一入内谷就全被醒目的岩刻给吸引住的情况下,也根本就没发现这小孔存在。
只是此刻,等他迎着绝壁扶摇而上,在绝壁上落脚于昨夜那些人落脚的那块微微凸起的岩石之上时,这个小孔这才清晰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小孔就在岩刻外三尺的地方,距离他的右手不过尺半的距离。
而此时,距离他脚下不足一尺的下方,就是岩刻中那动物的头顶,而面前,正是一个略像S形奇怪符号的末端。
直到距离这么近之后,方羽这才注意到,在这个S形符号的末端,在那足有半米深的刻痕的底部,约有一道不足五分粗细,只有一掌多长的暗红色印记,隐约和石壁原本的赤红色有些略略的不同。
这样微弱的不同,人站在绝壁下面,是绝对察觉不出来的,就算是站在绝壁之上,若不是细心观察,这点细微的不同,同样也会被轻易的给忽视掉了。
起码,方羽知道,昨晚曾来这里仔细清理的那些轿夫,就没发现这点端倪,否则赤眉就不会还像现在这样的固执和自信。
一想到这里,方羽在对赤眉他们的固执和坚持不由苦笑的同时,轻轻的伸出了他右手的食指。
指尖一落到那块暗红色的印记之上,“轰!”的一声巨响就在他的识海中炸响,一片炫目的白色也在这声轰鸣炸响的瞬间,就像核爆一般的卷过了他的识海。
紧接着,就是空白之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几乎贯穿了他神意的震颤和阴寒。伴随着这股阴寒的,还有无数怪异声浪组成的怒潮铺天盖地的扑面而来。
“凝!”
轻叱响起的瞬间,微闭着双目的方羽右手指尖依然点在那块暗红色印记之上,而左手就从身侧划过了一道玄奥的轨迹来到的胸前,随即便在胸前灵动无比的屈伸了数次后,结成了一个颇似佛门拈花印的印诀。
随即,又是一声轻叱出口:“定!”身周顿时隐隐有金色的光芒隐现。
“破!”随着这声轻喝出口,方羽原本微闭的双目忽然睁开,而他的唇角也同时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光芒隐退,左手印诀收起,而右手指尖所触的那块暗红色印记也像是被融化,或是被稀释了一般的,迅速的收缩、淡没,很快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失去了所有的痕迹。
“有意思!”
方羽收回右手,凝视着干净如昔的食指指尖,陷入了沉思。
刚才,在方羽一进葫芦沟的时候,他全力催动的灵神就已整个的笼罩住了这片神秘的区域,甚至在听赤眉说过这里辛酸血腥的过往之后,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谨慎,他在催动灵神之际,就连轻易不肯催动的洪荒玺都一起催动了起来。
可是从内谷入口开始一直到他站在到这块绝壁的半腰,也就是赤眉所透露的,他们荒城原巫一脉千百年来祭祀这古崖血印的枢纽,而且为了能顺利探查出究竟,方羽在上来后,甚至还特意将自己的脚印落在了昨夜赤莲坛那些人所留的脚印之上。
用意,无非就是想尽可能快的了解这神秘的古崖血印到底有什么玄虚,以至于能让荒城原巫一脉会化那么大的代价,不弃不离的痴守这数千年的时光。
当然,从方羽本心来说,更迫切的原因,是想弄明白这浸透了荒城一脉血泪精魂的古崖血印,究竟是不是真的像赤眉他们那样认为的,真得是镇压远古魔神的封印之所在。
因为这个问题在眼下,跟即将汹涌而来的赤连坛报复的惨烈程度,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也跟距离这不远的三家村那数百人的生存安危,有着最直接的干系。
就像这次吸引了萧桓和自己的那场怪病,如果不是因缘际会,恰巧被自己这些人碰上,否则要是光凭现在已经式微到不成样子的赤眉他们,究竟能否治愈那些病人还是个两说。更不用提这其中还有个赤莲坛这么一群居心叵测的家伙在时时窥视了。
以赤莲坛那些人在以往,特别是方羽亲身体会过、目睹的那种做派,这古崖血印不管是否真如赤眉所说是个远古时期的封印,只要这里一被赤莲坛的那些人盯上插手,那别的不用说,第一个要倒霉的首先肯定就是三家村里这数百位的山民。否则,也不会连佛门莲宗的那位怀真和尚笑大师都会给惊动了
这也是近来一心独行,并不想再多和各类宗派中人多纠缠的方羽在明知这里即将成为数派关注的焦点,甚至很可能就会演化成大规模斗场的情况下,还要恋栈不去的原因。
修行人不该过多的去影响普通人的生活,最起码,也不该用修行出来的术法神通,给一般的普通人带来他们根本不可能面对和承受的灾祸。
这是方羽自出道以来,一直默默在心底里谨守的最后底线。当然,这也是历来修行人所共同遵守的潜规则。
而现在,这个不知道从那里忽然冒出来的赤莲坛居然三番五次的挑战方羽的底线,而且每一次,手段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即便是以方羽的好脾气,也不由的在心底里动了真怒。
当热,动怒并不预示着他除了选择暴力之外就没了其它的计较,以他的良善和宽容,若事情不到一百一绝望的边缘,总还是想着要给人留一份回头的契机。
这于他而言,纯粹只是基于家教和个性上的纯良,以及对生命本身尊重后的结果,与是否软弱、拘泥和迂腐无关。
所以,即便是在昨夜那般惨烈的情况下,明知道放人走会留下无穷后患,但他却依然不顾赤眉的反对,只是将那几个女人废功后放人了事。
而现在,在明知情势可能会变得非常严酷的眼下,他依然企望着能事先将隐为这场纷争症结所在的古崖血印背后的真正隐秘给揭开,从而尽可能的,将这番争斗的范围控制在单纯修行人之间争斗和报复的范畴,尽量避开对三家村内那些普通山民的影响。
因为直到此刻,方羽虽然并不认为赤眉会骗他,但他对赤眉所说,却一直抱有谨慎的怀疑。
因为身怀至宝洪荒玺的方羽,不管是刚开始灵神的搜索还是刚才识海中天翻地覆的霎那,他都不曾感应到过一丝一毫任何与非人的妖灵能扯上关系的气息,就连被他主动全力催起的洪荒玺,也沉默的像是失去了它的作用,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而更让他奇怪的是,事先,在没发现那一块暗红色印记的之前,不管他怎么催动灵神,如何变化侦测的法门,他都丝毫感应不到面前这古崖血印有什么异常,一直到他的指尖点上那块瘢痕,这才在识海里有了刚才那番足以将强横到若萧恒那般修行人的神智,瞬间轰成白痴的剧烈动静。
可即便是这样,方羽却依然没能从其中感觉到任何与封印有关的异常气息,在他的感应中,刚才那番在识海中造成剧烈变化的动静,只不过是阵引中那些被秘术祭炼过的人血所蕴含的怨念,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寒给无限化放大之后带给自己的瞬间冲击。
虽然这股突如其来的阴寒强猛无比,但从性质上来分辨,却属于这天地间最为精纯的阴性能量,并不包含任何的杂质。
换个简单些的说法,也就是说,刚刚忽然出现的这股阴寒,并不是什么邪门外道或是非人的那类事物用术法神通弄出来的阴寒,而是和平素人们心目中阴阳二气中的阴气一样,至纯至阴的阴属性能量,对真正的修行人来说,这股阴寒本身并不具备伤害性。
而刚才方羽识海中天翻地覆极具破坏性的那一幕,也只不过是这股阴寒将阵引中血液内的怨念,进行了千百倍的放大造成的后果而已。
这也是天底下修行的宗派法门多如牛毛,但真正成系统的大宗门和真正有见识的修行人一般会把修行阴气的法门放在高段范畴的一个主要缘故之一。
阴阳二字之所以会在修行的前期中常常会被分开来说,当然有它自己的道理,而其中,它们各自偏向的范畴自然就是其中的主因之一。
当然,这个说法也不一定就是绝对,有些特定的宗门或是法门,上手修行的初期就比较侧重阴气方面的修行,但从本质上来说,其中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过不管如何,阴寒相对阳刚而言,更易对修行人在修行的过程中产生更多负面的影响,这的确是绝大多数修行人和宗门的共识。所以刚才方羽对识海中的那番变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令他奇怪的是,等那些冲击在他的修为前退却之后,随着指尖处那些暗红色印记的消失,他对那股突如其来的阴寒的感应也都忽然的消失了。
也就是说,那股阴寒随着阵引留下的瘢痕的消失,就和它不知从何而至时的一样,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这还是方羽在全力感应的情况下,这怎么可能?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方羽足够多的兴趣和好奇。
“有意思!”
当浩瀚无匹的灵神再度变幻了数个法门,而洪荒玺也被催动到极致后,感应中面前的这块石刻还像山野中随处可见的任何一处普通的山崖一样,没给他任何反应之时,方羽的脸上也浮起了一幅罕见的神情。
微眯着的双眼中闪着精光,微带笑意的嘴角紧抿着,让整个下巴呈现出一种略带坚强的曲线,而他垂在身旁的两只手也在不停的微微伸张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有些轻松的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浑身猛地一松,闭上了双眼,随即,他的人整个就那样凌空盘坐在了岩刻之前。
一股无形的力量很快就在整个山谷中以他为中心往外蔓延了开来。
绝壁上的积雪迅速的,像是被无形的飓风给推动着一般往四面散落而去,穿破了云层,刚刚照耀到了绝壁之上的阳光也在他身周十丈内的空间内扭曲、飘忽和散乱。
而他面前的绝壁上,全部岩刻的画面范围内的石壁,也几乎同时在这一瞬间,发出了低沉至极的轰鸣和震颤。那模样,就好似真有一只来自远古的洪荒巨兽要从其下破壁而出一样,声势煞是惊人。
而三十米之下的地面上,原本凌乱的积雪也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给猛力清扫着一般,正以非常惊人的速度,一圈又一圈的向外侧翻滚而去。很快,大半个山谷中的地面就已平整的裸露了出来。
可此时,凌空以五岳朝天式正经盘坐在空中的方羽脸上,那微皱的双眉,却依然还像当初一样的皱在一起,并没有丝毫的舒展。
就在这时,一身赤红色华丽法袍的赤眉正像一道赤色的闪电一般向着内谷电射而来。
边来他口中还边发出了局促的呼唤:“方羽!千万不可!”
还没等他的呼唤声传入谷内,早在他的身影转入内谷的瞬间,凌空盘坐在半空中的方羽就已睁开了他困惑的双眼。
随着他双眼的睁开,他身周的种种异相乃至谷内不停后退的积雪,都像是失去了动力似的全都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而最为奇特的是,刚才还震颤低鸣不已,像是要坍塌了一般的绝壁和岩画,此时却像从没被惊动过似的安静如昔,甚至连一粒尘沙都未曾掉离。
“奇怪!怎么会这样?”
一边就在半空中伸展着腿脚重新在绝壁的凸起上站落,一边方羽的目光却依旧盯在面前清晰如故的绝壁石刻之上,目光中满是不解和一份淡淡的不能相信。
在他催动了有史以来,甚至在超越降伏了洪荒玺时所催动的劲气和灵神的全力侦测下,面前的这块绝壁却依然像块普通的石壁一样,给了他这么一个波澜不惊的结果,还是没有任何特殊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
“难道真如赤眉所说,这里真的镇压着远古时期的妖魔,一定要等到它自己冲击封印的时候,我才能探查到它的一点蛛丝马迹?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洪荒玺为什么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就算这妖魔被封印了,可现在距离这么近,洪荒玺总该有些反应吧?
再说了,如果这里真有封印的话,为什么我连一点特别的地方都察觉不到?难道这个封印真的已经高明到我连一点痕迹都摸不着的地步了么?
这怎么可能!
尽管方羽素来谦和自敛,但也还不至于妄自菲薄到这种地步。可一时间他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也只好在赤眉的呼喊声传来之际,苦笑着暂时放弃了进一步的探究。
但是他心里却很是不甘。而这样的情绪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很是有些罕见
一靠近绝壁,赤眉就看到方羽修长的身影从绝壁间扶摇而下,灿烂的朝阳下,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神情非常的轻松。而绝壁上的石刻,还和千百年来一样,清晰如昔,并没有丝毫的变动。
当时赤眉心里一松的同时,猛地又是一阵狂跳。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逼得让他一做完法事就不顾一切的飞奔了过来,而现在血印无恙,方羽的神情又这般轻松,难道……
一想到这里,他脸上顿时就变了颜色:“方羽,怎么样?难道……”
他自己当时都没注意,这一刻,就连他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很有意思,但是眼下却一无所获。”
“还是一无所获?”带着几乎不加任何掩饰的失落,赤眉脸上刚刚泛起的红潮也同时黯淡了下去。
“呵呵,还是这样。希望下次过来时能有点变化。”
方羽当然明白赤眉此时的心境,可此刻却不是细细探究这些的好时候,所以只能在略带遗憾的笑了笑之后,迅速的换了个话题:“赤老现在就要回去么?”
“嗯,安抚村民的法事已经做完了,一切还算顺利。眼下情况紧急,想早点回去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就全拜托给方羽你了。”
赤眉在回话的同时,也很快的调整好了情绪,说到最后,更是一脸肃容的抱拳冲方羽行了一礼过去。
方羽侧身回礼:“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相信怀真大师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违诺坏事,赤老这礼行的太客气了。倒是萧兄疗伤一事……”
“只要他肯去,我那里绝对没问题。我荒城一脉可没他们那么小气。”没等方羽说完,赤眉就很干脆的接了过去。
方羽笑笑,也不再多说。两人便一路往谷外走去。(未完待续)